越野车碾过结冰的路面时,防滑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雪幕,后颈的金砂已经灼得生疼,像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皮肤下划地图——这是共生体传递的最强烈预警。
副驾的卢峰把战术手电往我怀里一塞:“前面就是连接点入口,卫兵说监测仪全毁了。”
推开车门的瞬间,冷风灌进喉咙,我差点呛咳。
连接点的金属门半挂在门框上,门轴处还粘着没冻透的血渍。
雪地上散落着几支电磁脉冲枪的残骸,枪托刻着“自由黎明”的标记——极端分子的惯用手法。
“林博士!”伊芙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她穿着防化服,护目镜上蒙着白雾,手里举着个银色采样管,“过来看看这个!”
我踩着碎玻璃往里走,鞋底碾碎了几片冻硬的藤蔓残叶。
连接点内部的混凝土墙像被巨型生物啃过,原本嵌在墙里的神经纤维网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泛着荧光的暗红色组织。
那些组织不是固定在墙缝里,而是像活物般缓慢蠕动,每一次收缩都带起细微的嗡鸣。
“它们……在移动?”卢峰的声音发紧。
他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墙面,暗红色组织突然像避开强光似的蜷缩,光束移开又缓缓舒展。
伊芙扯下被冻住的手套,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团组织。
我刚要喊“小心”,就见那团组织表面泛起一层半透明的膜,像肥皂泡似的裹住她的手指。
“自适应膜。”她的呼吸在护目镜上凝成白雾,“刚才我用镊子戳的时候,膜的厚度只有零点三毫米,现在……”她抽出手指,膜层已经变厚到两毫米,“它在根据接触物的硬度调整防御。”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个月前我们用电磁脉冲枪摧毁世界树的神经纤维时,这些组织还只是被动接收信号的“导线”,现在竟能自主形成防御机制?
“看这个。”汉斯从背包里抽出平板,屏幕上是组织切片的扫描图,“膜的结构不是静态的,是动态共振系统。”他推了推起雾的护目镜,指节叩在屏幕上,“每个膜单元都在高频震动,频率会根据外部攻击调整——你们之前用的电磁脉冲,频率刚好被它们吸收转化了。”
“所以之前的武器根本没用。”我捏了捏眉心,后槽牙咬得发酸。
上个月在北美连接点,我们用脉冲枪炸碎了半面墙的神经纤维,现在想来,那些“碎渣”可能根本不是损伤,而是世界树主动脱落的“诱饵”。
伊芙突然蹲下,采样钳戳向地面的冻土。
那里有半截被踩断的藤蔓,断面渗出的液体在雪地上冻成晶簇。
“共振系统需要能量源。”她用钳子夹起晶簇,“这种荧光物质的成分变了,之前是简单的生物电,现在……”她把晶簇凑近护目镜,“里面有微量反物质粒子。”
“反物质?”卢峰的声音拔高,“那得多大的能量供给?”
“世界树在吸收恒星能量。”我脱口而出。
三个月前观测到的恒星异常消失现象,那些被“吞噬”的恒星,原来不是被摧毁,而是被转化成了这种反物质能源。
后颈的金砂突然一阵刺痛,我猛地抬头——墙面的暗红色组织不知何时连成了网状,每根“网丝”都在有规律地收缩,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它们在组网。”汉斯的平板突然发出蜂鸣,“脑波监测仪显示,这些组织的神经脉冲频率和人类脑电波重叠率超过百分之七十。”
我的后背沁出冷汗。
如果说之前的世界树只是靠神经纤维被动连接,现在这些进化体已经形成了独立的意识网络——它们能自主分析、学习,甚至预判人类的攻击模式。
“得找共振频率的弱点。”我抓起伊芙的采样管,玻璃管壁还带着体温,“如果能找到它们的基础共振频率,用反向脉冲就能……”
“轰——”
地面突然震动,我踉跄着扶住墙。
墙面的暗红色组织瞬间缩成一团,护目镜外的雪地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伊芙的采样钳“当啷”掉在地上,她指着我的脚下:“看!”
冻土下透出暗红的光,像有无数只眼睛在地下睁开。
冻土下的红光越来越亮,像被鲜血浸透的玻璃纸,在雪层下泛起粼粼波纹。
我的后颈金砂烫得几乎要渗出血珠——这是共生体从未有过的剧烈预警。
伊芙的采样钳在地上弹跳,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手指还保持着前一秒指向地面的姿势,护目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它们在……聚集。”
冻土裂开的瞬间,我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
混凝土碎块劈头盖脸砸下来,卢峰扑过来把我拽到墙角,他战术背心的金属扣硌得我肋骨生疼。
暗红的藤蔓从裂缝里窜出来,比三个月前在北极观测站见到的粗了三倍,表面覆盖着类似鳞片的硬质甲壳,每一片都反射着冷光。
更远处传来李强的吼声:“火力覆盖!电磁脉冲弹准备——”
但进化体的速度快得离谱。
藤蔓顶端的花苞状结构突然绽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眨眼间就绞碎了最近的一挺重机枪。
我看见子弹打在甲壳上溅起火星,却连道白痕都留不下;电磁脉冲弹炸开的蓝光里,藤蔓反而蜷缩着吸收能量,下一秒就裹住了两名卫兵的腿。
他们的惨叫被风雪撕碎,防化服像纸一样被扯裂,鲜血溅在雪地上,转眼就被藤蔓表面的绒毛吸收。
“撤!去研究所!”我拽着伊芙的防化服背带往门外跑,卢峰在后面用战术手电照着路——他的枪早就丢了,现在那光束成了唯一能让藤蔓短暂退缩的东西。
汉斯被藤蔓缠住了脚踝,整个人被拖向裂缝,他的平板摔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却还在发出刺耳的蜂鸣。
伊芙突然挣开我,返身抓起地上的采样管,那里面装着带反物质粒子的晶簇,“样本不能丢!”
“抓住我!”卢峰甩出战术绳,一端套住汉斯的手腕,另一端捆在我腰上。
我们三个像被钓起的鱼,在雪地里拖出三条深沟。
藤蔓擦着我的靴尖扫过,甲壳刮过金属门框的声音像指甲划黑板,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混着远处李强的喊杀声:“我断后!快走——”
研究所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我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防弹玻璃外,藤蔓正用甲壳撞击门体,每一下都让整栋建筑震颤。
伊芙扯下护目镜,她的脸被冻得通红,却还攥着那支采样管,指节发白:“光谱仪在实验室,现在就测。”
实验室的白炽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汉斯捂着脚踝上的擦伤,把平板残骸连上备用电源,屏幕勉强亮起来,显示着刚才的扫描数据:“共振频率……在波动,可能和进化体的神经脉冲同步。”伊芙把晶簇塞进光谱仪,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飞,高频扫描的蜂鸣声逐渐变尖。
我盯着监控屏幕——外面的藤蔓已经爬上了二楼,玻璃幕墙出现蛛网状裂纹。
“找到了!”伊芙突然拍桌,屏幕上跳出一道细弱的绿色波峰,“基础共振频率147.3兆赫!如果用反向脉冲覆盖这个频率,它们的防御膜会共振碎裂——就像用音叉震碎玻璃杯!”
警报声骤然响起。
墙上的监控屏幕同时亮起雪花点,佐拉的脸从噪点里浮现。
她的皮肤泛着和藤蔓一样的暗红荧光,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
“你们看到了进化的必然性。”她的声音像两块金属摩擦,“世界树不需要低效的防御,它在学习,在适应。抵抗只是徒劳。”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在火星观测站,我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佐拉——那时她还只是株普通藤蔓,现在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人类才有的情绪:轻蔑,怜悯,甚至……愉悦。
“也许吧。”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镇定,“但我们还没输。”
佐拉的嘴角勾起不似人类的弧度,屏幕再次陷入雪花。
伊芙扯下实验服扔给我,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干扰器需要二十分钟组装。”汉斯把平板残骸里的核心芯片抠出来,塞进备用机箱:“我需要你的金砂样本——共生体可能能稳定脉冲频率。”卢峰从武器柜里搬出电磁脉冲发生器,金属外壳撞在桌角发出闷响:“电源够支撑三次全功率输出。”
我看向窗外。
藤蔓已经撞碎了一楼的玻璃,暗红色的触须正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后颈的金砂突然不再灼痛,反而泛起清凉,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舒展。
我摸出随身携带的样本管,里面装着从自己后颈取下的金砂——这是三个月前世界树初次接触地球时,在我体内留下的共生体碎片。
“准备好测试干扰器了吗?”我转向众人。
伊芙按下光谱仪的确认键,绿色波峰在屏幕上跳动;汉斯把金砂样本推进机箱,指示灯由红转绿;卢峰把脉冲发生器的导线插紧,抬头冲我点头。
窗外传来更剧烈的撞击声,玻璃开始簌簌坠落。
但此刻实验室里的呼吸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我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让我们死在这里——但如果不做,整个太阳系都会成为世界树的养料。
“把所有可用人员召到会议室。”我对着对讲机说,“三十分钟后,最后一次作战会议。”
警报仍在尖叫,藤蔓的撞击声越来越近。
但我听见了更重要的声音:伊芙调试仪器的按键声,汉斯连接电路的蜂鸣声,卢峰检查武器的咔嗒声。
我们还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