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前脚刚走,宫门的影子还在地上拖得老长,一道粗嗓门就在军营那边炸开了。
“都给我站直了!当这是菜市场?挑媳妇呢?”
樊哙站在校场中央,腰板挺得像根旗杆,声音大得能把房顶掀了。面前这群新兵蛋子个个低着头,有的还偷偷揉腿,一看就没吃过苦。
兵部的调令一个时辰前送到他手里,白纸黑字写着:**即日起,由樊哙统领新兵训练事宜**。
他没多问,也没找人商量,卷起袖子就来了。他知道现在大汉地盘越扩越大,光靠老底子那几万人撑不住,得往里填新人。可填人不难,难的是把一群老百姓变成能上阵的兵。
“听好了!”樊哙往前一步,扫了一圈,“你们现在不是村口放牛的、不是城里扛货的,进了这营门,就得学会一件事——闭嘴,听令,动手。”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现在打仗不是靠算法吗?韩将军那边一算,敌人都在哪都知道了,咱们练这么狠干啥?”
樊哙听见了,没发火,也没点名,只咧了下嘴:“行啊,那你来前面站好。”
那人愣住,犹豫半天才挪出来。
“叫啥名?”
“王二狗。”
“好名字。”樊哙点点头,“王二狗,你说算法能算出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时间不?”
全场一静。
“算不出吧?可战场上没人喊你回家。你要是跑慢了,命就没了。算法救不了你,我能。”他拍了拍胸口,“我这条命,是拿刀一刀一刀拼回来的。你们要想活,就得跟我练。”
说完他转身,拎起两个装满沙的麻袋绑在背上,直接开跑。
“全体都有!负重绕营十圈!谁敢停,今晚加练三倍!”
新兵们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樊哙已经冲出去二十步远了,背影稳得像座山。
没人敢不动了。
一圈又一圈,太阳毒得很,汗顺着脑袋往下淌,衣服全湿透了。跑到第七圈时,有个瘦个子突然脚一软,扑通倒在地上,脸贴泥地,喘得像破风箱。
队伍一下子乱了。
“教头!他不行了!要不先停下?”
樊哙立刻抬手,所有人停步。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眼那小子,二话不说,弯腰把他背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战场上没人会停下等你喘气。”他边走边说,“你倒了,敌人不会收手,队友也不会扔下你——除非你早就被人当成累赘。”
他背着人走了整整三圈,放下时,那小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教头……我真不行了……”
“你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樊哙盯着他,“但你要想在这支队伍里待下去,就得记住一句话——别人能扛,你就能扛。别人能走,你就不能趴着。”
晚上集合,所有人坐在地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樊哙站在火堆前,手里拿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几道线。
“今天你们打对抗,被老兵队五分钟全灭。”他冷笑一声,“知道为啥吗?你们像一盘散沙,各打各的。有人往前冲,后面没人跟;有人想守,左右全是空档。”
他用棍子点了几个位置:“这个角,没人补;这个口,自己撕开的。你们以为是在演戏?真上了战场,这一秒露破绽,下一秒就是箭穿喉咙。”
底下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们觉得猛将就是冲在最前面砍人。”樊哙把棍子一丢,“我告诉你们,鸿门宴那天,项庄舞剑,剑尖离刘邦脖子只有半尺。是谁挡在他前面?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没用算法,也没等命令。我就知道一件事——主子不能死。我一条命换他一条命,值。那天我要是退了半步,现在坐天下的就不是刘家了。”
有人抬头看他。
“算法能算敌阵变化,算不出一个人敢不敢拼命。”他说,“而我要教你们的,就是这份敢拼命的劲儿。不是莽撞,是知道自己为啥要扛刀上阵。”
火光映在他脸上,眼神沉得像铁。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透,哨声就响了。
“集合!突击考核!”
新兵们迷迷糊糊爬起来,衣服都没穿利索就被拉到场上。
樊哙一个个点名,问兵器名称、军令口令,再让两人一组对练基础格斗动作。错一个,整组加训一个时辰。
有个家伙答不上来“横盾推进”的指令,旁边搭档急得直跺脚。
“你平时不学,害他也陪你受罚。”樊哙走过去,“从今天起,两人一组,同进同出。一人犯错,两人一起扛。你想当英雄还是累赘?选一个。”
那人低头不说话。
“回答我!”
“我不想当累赘……”
“大声点!”
“我不想当累赘!”
声音传出去老远。
中午演练协同冲锋,樊哙亲自带队示范。
“别一股脑往前挤!前排举盾,后排持矛,侧翼留人盯空档。一步错,全盘崩。”他一边吼一边推人归位,“你!别往后缩!你缩,后面的人就得替你挡刀!”
下午对抗再打一次,虽然还是输了,但这次撑了十二分钟,而且有三人自发组织补位,把缺口封住了。
樊哙看了,嘴角动了一下,没夸,只说:“有点样子了。”
到了夜里,天突然变了脸,乌云压顶,哗一下大雨就砸下来。
“继续训练!”樊哙站在雨里喊,“夜行五趟,全装冲刺!”
新兵们傻眼了。
“这雨太大了……看不清路……”有人小声说。
樊哙二话不说,脱掉外袍扔地上,赤着上身站在泥水里。
“当年我在沛县杀狗,刀都冻红了还在剁!你们现在连雨都不敢淋?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上阵杀人?”
他带头冲出去,一身肌肉在闪电下闪着光。
其他人咬牙跟上。
一趟,两趟,三趟……脚步越来越齐。
“喊口号!”樊哙吼。
没人出声。
“给我喊!”
“一二三四!”
“大声点!”
“一二三四!!!”
声音盖过了雷声。
第五趟跑完,所有人都瘫在地上,可没人抱怨。有人笑,有人喘,但眼神不一样了。
樊哙站在高处,看着这群人,终于点了点头。
第三天早上,点名考核,合格率比前一天翻了一倍。
樊哙走到一个小伙子面前,拍了下肩膀:“不错。”
那人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又走到另一个偷懒的面前,直接吼出名字:“李三柱!昨天口令背错两次,今天重新来!错了继续加练,别想着混过去。”
李三柱低头认罚。
中午吃饭时,有个老兵悄悄问:“教头,您真打算一直这么狠练?”
“不狠不行。”樊哙扒了口饭,“现在太平了?是。可太平不是靠坐着等来的。敌人可能明天就打过来,也可能十年不来。但只要我们松一口气,这支队伍就废了。”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冷掉的狗肉。
“陛下前两天派人送来的。”他说,“我没吃,留着。”
“留着干啥?”
“奖励第一个能在对抗里带队赢的老兵。”他把油纸重新包好,塞回袖子里,“肉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值得吃这块肉。”
傍晚,夕阳落下,鼓声停了,操场上只剩几根旗杆立着。
新兵们列队回营,步伐比三天前整齐得多。
樊哙没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器械棚,准备明天的训练方案。
他袖子里的狗肉还在,没动。
他知道这支队伍现在还不成气候,但骨头已经开始硬了。
只要继续练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也能像他一样,站在阵前,一声令下,万夫莫开。
他拿起一根木枪,开始检查有没有裂痕。
枪尖划过指尖,一丝血渗出来。
他没擦,只是握紧了枪杆。
明天还得加一组近身突刺训练。
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