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龙涎香袅袅升起,却压不住殿内那股沉郁的药苦味。
李云初一袭素衣,面上覆着轻纱,随着引路的宫人低眉顺目地踏入殿内。
她的脚步极轻,落地无声,像一只蛰伏已久的猫。
“儿臣,参见父皇。”她盈盈下拜,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李再荣原本正执笔批阅奏折,闻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化作慈父般的温和。
他连忙放下朱笔,抬手虚扶:“快起来,这一路辛苦昭儿了。”
李云初缓缓起身,眉眼低垂,语气恭顺:“为父皇分忧,儿臣不觉得辛苦。”
李再荣满意地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在审视,又似在算计。
他叹了口气,故作关切道:“边洲风沙大,这一趟奔波,可还适应?”
李云初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多谢父皇挂念,边洲虽苦,但想到能为父皇平定隐患,儿臣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两人一来一往,言语间皆是滴水不漏的客套,仿佛真是一对父慈女孝的皇家典范。
殿内静了一瞬,李再荣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似不经意般问道:“事情进展如何了?”
李云初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儿臣已经把援军安排在城外了,只是儿臣刚刚接到密报,淑妃娘娘的侄子柳舒晗,率领西洲重兵,也已悄悄驻扎在城门外。”
“哦?”李再荣指尖一顿,茶盏轻轻搁在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云初继续道:“看这架势,怕是淑妃娘娘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李再荣冷笑一声,眼底阴沉如墨:“谋反?呵……朕就怕她不谋反呢。”
李云初心下一窒。
果然,这一切都在父皇的掌控中。
父皇想要对付柳家很久了,淑妃有异心,正合了父皇的意。
“儿臣还有一事禀报。”李云初忽然跪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此次回来,边洲的孟刺史并没有跟着过来,他……被炸身亡了。”
李再荣的手指猛地顿住:“什么?”
“被一起炸死的还有青州陈家的家主。”李云初抬起头,眼圈微红,“儿臣派人查验过,用的都是军中的火药。”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刘德全手中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淑妃的人。”李云初声音发颤,“儿臣上过折子给父皇的,可父皇一点回应都没有。”
“咳咳……”李再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刘德全慌忙递上药丸,却被他一把打翻。
“奏折呢?”李再荣声音嘶哑,“朕为何一封都没见到?”
“儿臣连续上了七道折子,还特意让加急送来……”她咬了咬唇,“如果父皇没看到,应该是被人截下了。”
如今宫中禁卫军被淑妃把持,能截下的人只有她。
更何况如今的李再荣,巴不得找更多的罪名给淑妃,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对淑妃下手。
“好一个淑妃!”李再荣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他踉跄了一下,扶着龙案才站稳:“朕还没死呢,她就敢……”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次咳出的血溅在奏折上,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父皇!”李云初膝行上前,却被李再荣抬手制止。
“你这次调了多少兵回来?”李再荣喘着气问。
“儿臣……把边洲军和陈家军都调回来了。”李云初低声道,“儿臣写的折子都没回应,儿臣实在担心父皇安危,只能……自作主张了。”
“糊涂!”
“砰!”李再荣将药碗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李云初跪着的裙摆上。
“父皇息怒!”她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能清晰看见李再荣颤抖的龙袍下摆。
“你把边洲军和陈家军都带回来?”李再荣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边洲不要了?门户就这样敞开?”
刘德全捧着帕子要上前,被李再荣一把推开。
“儿臣知罪。”李云初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可当时探子来报,淑妃已经调集西洲军……儿臣怕父皇有危险这才……”
“江柚白呢?”李再荣突然打断,“你年纪小不懂事也就是算了,他就由着你这么胡来?”
李云初抬起头,眼眶通红:“侯爷在赴任途中遭遇刺客,至今昏迷不醒。所有调令……都是儿臣自作主张。”
她重重叩首,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是儿臣的错,但儿臣实在是担心父皇的安危,并没有考虑那么周到。”
“请父皇责罚!”
“咳咳咳……”李再荣再次咳嗽了起来,指缝间溢出的鲜血滴在龙案上。
要不是如今他无人可用,也不会派自己的小女儿出去搬救兵。
这孩子终归还是涉世未深,一时之间碰到如此大的事情,慌乱是难免的。
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烧断了,一截香灰无声坠落。
“罢了……”良久,李再荣嘶哑着开口,“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淑妃。”
现在如果让士兵们赶回边洲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快速解决京都城的麻烦,让士兵们尽快回边洲戍守。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殿外渐暗的天色,“擒贼先擒王,三日内,朕要看到柳舒晗的人头。”
只要柳舒晗一死,淑妃就没什么底牌跟他斗。
李云初恭敬叩首:“儿臣这就去安排。”
“慢着!”李再荣突然叫住她,“江柚白那小子如何了?”
李云初一怔,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问起江柚白的安危。
她敛了敛神色,“找了神医谷的大夫看过了,说是不日就能醒过来。”
“刺杀柳舒晗这事,你让江柚白协助你去处理。”李再荣沉声吩咐道。
眼前的小女儿比较年纪尚小,做事总归还是欠妥当。
李云初颔了颔首:“是!”
转身的刹那,她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好戏可是要登场了,就是不知道她这个好父皇能否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