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问题,也同样萦绕在周柒柒心头。
被掳上面包车后,她就被推搡着塞在车厢角落,一路颠簸着往深山里去。
那伙人显然极为谨慎,车子不停地在山路上转弯、绕行,故意混淆方向。
幸好这车破得厉害,连那些绑匪自己都坐得龇牙咧嘴,看她一个弱女子被捆得结实实,也就放松了看管,没人特别留意她的小动作。
这给了周柒柒一线生机。
她强忍着恐惧和不适,利用身体的微小挪动,极其艰难地,一次又一次地将挎包里的彩色扣子,悄悄从车门缝隙丢出去。
每一个小动作都冒着风险,她必须确保不发出异响,不引起怀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留下线索,只要一路留下线索,沈淮川就一定能顺着线索找到她!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快要到达目的地时,车子却突然停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一条厚厚的黑布就蒙住了她的眼睛。
手上的绳子也被重新捆绑,换了个更刁钻的姿势。
然后她被人粗暴地拽下车,推搡着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被人推搡了一下,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接着,脚步声远去,她被独自扔在了这里。
眼睛被蒙着,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其他感官判断。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霉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土腥气。
另外,还有一种类似火药燃放后,残留的那种,淡淡的硫磺味,闻多了,让人有些头晕恶心。
脚下的地面冰冷而潮湿,而且坑洼不平,硌得人脚底板生疼。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直没有人来,也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洞外的雨声,一点点大了起来。
不远处,似乎有岩缝渗水滴滴答答,更远处,隐约还有细微的水流声,像是处在山涧边上。
她无从判断自己身在何处,更猜不透这帮绑架她的人,有什么目的。
啥也不知道,啥也听不见,这种未知,还有安静,放大了恐惧。
要是普通人,可能早就慌得不行了。
但周柒柒用力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相信沈淮川,相信他一定会来救她。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一直维持着被扔在这里时候的动作,假装自己昏迷了,瘫倒在地上。
但是实际上,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一直在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下磨蹭着麻绳,试图挣脱束缚。
一阵阵疼痛从手腕传来,但她顾不上了。
或许是她太专注于自救的原因,竟然没察觉到什么时候,居然有人靠近。
一个冰冷的,带着几分嘲弄意味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别白费力气了,龙哥我能把你弄到这儿,就不可能让你有机会跑掉。”
周柒柒心脏猛地一缩,动作瞬间僵住。
紧接着,蒙眼的黑布被男人粗暴扯下!
几乎同时,塞在她嘴里的那团脏布也被拽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还有涌入喉咙的冰冷空气,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她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眯着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果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山洞,到处散落着碎石,还有废弃的烂木桩。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马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
而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的那个男人,让周柒柒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壮,和沈淮川有得一拼。
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旧夹克,脸膛黝黑,颧骨高耸。
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下,眼神阴鸷狠戾,看她的目光阴沉地可怕,好像她是一个死人一样。
他的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左边眉骨斜划到嘴角,让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更添了几分骇人。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腰带上,赫然别着一把土枪,枪口黑洞洞地对着地面,枪把闪闪发光,显然是经常放在手里摩挲。
在这男人身后,还有十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面露凶光,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这里面有几个,是周柒柒在面包车上见过的。
司机瘦猴也缩在人群里,眼神躲闪。
自称龙哥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讥讽,只听他笑道:
“真不愧是把人害得家破人亡的女人,被人掳走了,扔在这荒山野洞里,还能这么镇定地观察环境,确实是不一般。”
周柒柒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倒竖。
她可以万分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这个自称龙哥的男人,也不认识他身后这帮凶神恶煞的亡命徒。
他口中的“害得家破人亡”,从何说起?
一个模糊又可怕的猜测,在周柒柒脑中浮现,但她却也不敢深想。
好在,就在她惊疑不定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龙哥身后的人群里响了起来:
“龙哥,我早就说了嘛,对付这个女人,不能用寻常法子!她精得很!不下点狠料,她是不会怕的,更不会乖乖把那么多钱拿出来孝敬咱们!”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艳俗红呢子大衣的女人,扭着腰从人后挤了出来。
她站到龙哥身边,用满含怨恨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柒柒。
尽管这女人涂着厚厚的脂粉,声音也是刻意夹着嗓子说的。
但那一丝改不了的口音...那五官和眉眼...
还是被周柒柒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失声叫道:
“许枣?!怎么是你?!”
没错,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许树那个游手好闲,心思不正的妹妹——许枣!
许枣看着周柒柒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愕,嗤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
“怎么,看到我在这儿,很吃惊?你以为我现在应该在哪里?局子里吗?呵。”
周柒柒摇了摇头,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她最后一次见到许枣,确实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
那时候,许枣和她哥哥许树、还有那个林瑶合起伙来诬告她破坏军婚,事情败露后,三个人一起被公安带走了。
许枣在这件事里,顶多算个从犯,做了假证,情节算不上最严重的。
只要她咬死了不松口,确实很难定重罪,按规矩,拘留审查一段时间,教育教育,估计也就放出来了。
算算日子,她早该恢复自由了。
出现在这里,时间上并不奇怪。
周柒柒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心里头说不出的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觉得你应该在局子里,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许枣身后那些面目狰狞的汉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后面那句“和这些人为伍”,她终究是咽了回去。
在周柒柒看来,许枣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才十八岁,正是人生刚开始的年纪,却被她那对势利眼的父母养得贪慕虚荣、是非不分,心眼也长歪了。
可说到底,她之前那些行为,也就是耍耍小心机,占点小便宜,嘴皮子刻薄,远远没到丧尽天良,违法犯罪的地步。
周柒柒甚至曾隐约觉得,如果许枣能离开那个家,自己到外面闯荡闯荡,吃点苦头,说不定还有幡然醒悟,走上正路的一天。
可是眼前这些人呢?
那个脸上带疤、眼神凶戾的龙哥,还有他身后那一群目露凶光、浑身戾气的亡命徒...
他们干的可是打家劫舍,刀口舔血的勾当,手上很可能都沾着血!
这些人早就抛弃了做人的底线,良知对他们来说,是早就喂了狗的东西。
许枣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就像是自己跳进了滚烫的油锅。
这辈子,恐怕是再也难有回头路了。
想到这里,周柒柒心里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许枣被她那种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拔高了声音,尖声道:
“你少用那种眼神看我!周柒柒,我告诉你,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