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家老两口这开场白,周柒柒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果然,舟舟的身世藏着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翻涌的心绪,静静等着下文。
沈振邦沉吟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开口:
“柒柒,不瞒你说,舟舟这孩子...她原本的名字,确实不叫沈渡舟,她...她也确实不是淮岳和薇薇亲生的闺女。”
尽管心里已有猜测,但听到公公亲口证实,周柒柒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疼。
她用力攥了攥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公婆,问道:
“爸,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二老慢慢说,我听着。”
“这事儿,得从三年前说起了...”
沈振邦和秦佩兰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追忆。
如今时过境迁,老两口提起这桩伤心事,虽然神色黯然,却已能坦然面对,不再像从前那样伤心难受了
秦佩兰接过话头,说道:
“那时候,我们在军区医院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或许就是所谓的血缘感应。
孩子已经三岁,因为长期被养在毒贩控制的村寨里,长得格外瘦小枯干。
但仔细看那五官眉眼,确实和沈淮岳、林薇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后来,沈振邦就留了心,借着感谢和了解情况的机会,旁敲侧击地向Y省负责此案的公安同志打听。
这一打听,才牵出了另一段令人心碎的故事。
原来,当时和沈淮岳、林薇一起执行卧底任务的,还有Y省本地公安局的一位同志。
这位同志身世更加坎坷,父母都是军人,早年牺牲在战场上,其他亲戚也都没了。
他的爱人,在去医院生孩子的路上,不幸遭遇毒贩与公安交火,被流弹击中,大人没能救回来,只留下了这个嗷嗷待哺的女儿。
这位同志悲愤交加,立志要为爱人报仇,主动请缨参加了那次卧底行动。
他本想将孩子托付给组织,自己孤身涉险,但那帮毒贩极其狡猾。
只接纳那些有家室、有“软肋”的人,以此作为控制手段。
不得已,他只好带着年幼的女儿一同前往。
幸运的是,他们和沈淮岳、林薇夫妇被安排在一起,住在远离村寨中心的一处单独小木屋里。
三年多朝夕相处,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娃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在几个大人的精心呵护和提心吊胆中长大。
那份情谊,早已超越了血缘,五个大人对两个孩子,也都是同样的疼爱。
出事那天,毒贩突然发难,将两个孩子一同抓走。
混乱中,地牢里还关着几个村寨里的孩子。
当时牢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沈淮岳和林薇,恐怕再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当增援队伍终于赶到,奋力抬起那烧得焦黑断裂的房梁和墙壁时,看到的便是沈淮岳和林薇用身体死死护住五个孩子的惨烈景象。
而那几个孩子里,只有被沈淮岳紧紧箍在怀里的这一个,尚存一丝微弱的呼吸。
沈淮岳用最后一丝意识,将怀里的孩子托付给了公安同志,让他们带话给沈振邦和秦佩兰老两口。
秦佩兰说到这里,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了上来,她用力抹了一把,声音哽咽道:
“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淮岳他,最后托付的时候,说的不是‘照顾好舟舟’...他叫的是‘照顾好渡舟...’他之前在电话里跟我们念叨孩子,都是亲昵地叫‘舟舟’的,这个细微的差别,当时就让我和你爸心里一激灵!”
沈振邦重重地点点头,接口道:
“对!我们当时就强烈地怀疑,这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可能并不是我们的亲孙女沈渡舟!”
但是这两个孩子三年来一直都在村寨里长大,现在村寨里的人大部分都烧死了,没办法去找人问清楚。
老两口一边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劫后余生的孩子,一边辗转托付当地的老战友暗中调查。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位牺牲的孤儿战友。
沈振邦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关键证据:
“我们想办法查到了当时抢救时的医疗记录,有相熟的医生悄悄告诉我们,这孩子的血型,和淮岳、薇薇都对不上,但是,却和那位牺牲的战友,以及他去世的爱人的血型...是匹配的。”
秦佩兰红着眼圈,补充了另一个细节:
“还有,我们后来找到一位和那位战友接触过的老村长核实,老村长回忆说,那位战友闲聊时曾提过,他们家有个祖传的记号,孩子脚底板...会有一个浅红色的、形状像小蝴蝶一样的胎记...”
“蝴蝶胎记?!”
周柒柒低呼一声。
她给舟舟洗过那么多次澡,那双小脚丫她再熟悉不过。
她的右脚底心,确实有一块胎记,还不小呢,像一只小小的,展翅欲飞的蝴蝶。
当时她还觉得这胎记长得真别致,有点可爱,有点特别。
没想到...这竟然是印证孩子真实身世的关键铁证!
她喃喃自语:“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那...”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公婆,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佩兰一看儿媳妇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立刻就明白了她心中的疑问。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哽咽道:
“柒柒,你想问的,妈知道,没错,我们老沈家真正的亲孙女,渡舟那孩子,三年前,就已经跟着她爸妈...一起没了...”
说出这句话时,秦佩兰的心像是被刀剜过一样疼。
那是她嫡亲的孙女,血脉相连,怎么可能不痛彻心扉?
沈振邦在一旁默默揽住老伴颤抖的肩膀,他自己的眼圈也早已通红。
周柒柒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暖流,酸涩,感动,敬佩交织在一起,冲得她鼻子发酸。
“爸,妈,你们...你们真是太伟大了,也太...”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声音有些哽咽,
“亲孙女没了,还能这样把战友的遗孤接过来,当作自己的心尖肉来疼...”
这段时间,老两口对舟舟是怎么掏心掏肺的,她看得真真切切。
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没有半分掺假。
秦佩兰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低沉,但却异常的坚定:
“唉...说什么伟不伟大的,当时那种情况,真正的舟舟已经回不来了,淮岳和薇薇也...就这那么昏迷不醒。”
“活下来的这个孩子,她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更是他们五个人用命换下来的唯一念想,是淮岳和薇薇最后托付给我们的希望!我们说啥也得把她照顾好,抚养成人,绝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沈振邦沉声接话,语气笃定:“我们相信,这也是淮岳和薇薇最后的心愿。”
当时那种情况,如果老两口不认下这孩子,组织上自然也会另有安排。
或许是条件好些的孤儿院,或许是找一户没有子女的善良人家收养。
可无论去哪,又怎么能比得上留在沈家?
沈淮岳和林薇在最后关头,拼死护住这个孩子,把她托付给亲生父母,就是确信,老两口必定会倾尽所有,待她如珠如宝。
这几年,他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秦佩兰深吸一口气,说道:
“说实话,要不是今天治疗出了这意外,我们自个儿都快把这事儿忘了,在咱心里,舟舟就是咱的亲孙女,没啥两样。”
沈振邦在一旁默默点头。
老两口原本只想着,通过治疗帮孩子克服对那场火灾的恐惧,治好她的失语。
谁承想,竟会牵扯出埋藏更深的身世之谜。
秦佩兰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虑,她看向老伴,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后,才转向周柒柒,语气带着商量,还有一丝恳求:
“孩子三岁前的那些事,她自个儿全都忘了,包括她不是渡舟这件事...我们觉着,让她想起这些,对孩子没啥好处,净是痛苦,柒柒,你看...这治疗,能不能就...到此为止了?”
周柒柒还沉浸在身世揭秘带来的震撼与对公婆、二哥二嫂深明大义的感动里,听到这话,才猛地被拉回现实。
是啊,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
继续治疗,舟舟的心理创伤或许能痊愈,可随之而来的,将是一个对她而言无比残酷的真相。
她才七岁,现在她的整个世界,就是沈家,爷爷奶奶,病床上或许还有望醒来的父母,还有她和沈淮川这一对叔叔婶婶。
若是在这个年纪,骤然得知自己实是父母双亡的孤儿,眼前这些至亲皆非血亲,她只是一个父母双亡,被战友收养的孤儿...
她知道舟舟骨子里坚韧,可毕竟才七岁。
这样沉重的真相,她稚嫩的肩膀,真的能扛得住吗?
周柒柒想起上辈子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些案例,很多被收养的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变得混乱、自卑、敏感。
甚至对养父母产生隔阂,一生都很难真正快乐起来。
而且舟舟这个孩子太善良,可能也会陷入,“我为什么活着而别人死了”的负罪感中。
那道坎,迈过去太难了。
扪心自问,她绝不愿意看到舟舟也陷入那种痛苦之中。
可是,如果现在不彻底治好,将来如果复发,可能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