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墨姑娘。”
“裴公子。”
以碎墨如今的身份,当屈膝浅蹲行万福礼。
若没有宰相夫人刚刚的那番话,或许会如此。
但现在,碎墨只是抱了抱拳,语气淡淡开口:
“裴公子,我家主子有事相求。”
裴雪樵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却率先望向了母亲。
严蘅君好像有所误会,老裴还有事儿瞒着她!
这时候也不好当着好大儿的面追问,只能寒暄了一句匆匆离开。
“姑娘但说无妨。”
即便有所克制,还是多少能听到裴雪樵此时的急切。
碎墨明白了,裴公子跟他母亲怕不是一条心。
“殿下父族有位堂妹,打算报名参加此次乡试补录。
只是她在策论文章上欠缺些火候,便求到了主子头上。
此行便是想请裴公子模拟几道题目和答案,也算临阵磨枪。”
“这有何难。”裴雪樵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
虽说如今在仪制司,但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罢了。
初试的考题据说已经定下,不是他现在能够接触到的。
何况考前押题是常态,早些年求到他父亲头上的也不少。
“姑娘请放心,回去告知六殿下,包在裴某身上。”
碎墨点了点头,顺势递上了银票。
裴雪樵立时蹙起了眉头,“姑娘这是何意?”
“不知裴公子升迁,想必公务辛苦,本不该打扰。
只是主子也不认得别人,旧故中以裴公子文采最高。
没有让人凭白费力的道理,出题也需要耗费文思精神,这些便是润笔费。”
裴雪樵有些急了。
之前赈灾之时,苦于自己无用武之地。
如今回了凤京,好不容易能够一展所长,哪里愿意收这钱,连忙推拒。
碎墨轻轻将两张银票搁在了案几之上,语气淡淡,
“主子交待,若是裴公子不收,此事便也作罢。”
秦昭玥自然是没有如此交待的。
不过以碎墨对她的了解,若是知晓了裴府主母今日的态度,怕是会彻底不与他家来往。
至于押题,凤京书读得好的又不是只有一家,大不了多花些银钱便是。
“这……”
见她态度坚决,裴雪樵悄然叹了口气,终归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两日容我想想,还有半月的时间,来得及。”
碎墨颔首谢过,听这意思对方肯定放在了心上。
毕竟只是初试,难度应该不会太大。
状元郎亲自出手,又是用了心的,说不定还真能押中。
办完差事,碎墨当即告辞,一刻也不愿意再多待。
裴雪樵自然舍不得,“听闻六殿下身体抱恙,不知是否康复了?”
从归来到今日,她都没有上朝。
裴雪樵其实早就想要打听这事儿,却苦于没有门路。
之前承诺父亲的话并非戏言,入了六司,一言一行都要收敛,贸然送帖子上门并不合适。
“多谢裴公子关心,殿下已无大碍。”
什么“碍”也没有说明,裴雪樵仿佛抓心挠肝似的,想要追问却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
自从赤岩县那夜着魔似的半夜送姜汤之后,他便彻底清醒了。
公主殿下的脉案,于礼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问的。
送出宴客厅,有小厮相送。
执墨没偷懒,自己躲屋子里用膳,把食盒搁回去之后又来到近前伺候,此时接过了送客的差事。
裴雪樵站在廊下,望着前方消失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心中还是开心的。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不就用上了?
有了第一回,自然就会有以后,不用急,慢慢来……
另一头,下值的裴相乐呵呵提了一壶好酒。
借儿子的光,最近这段日子府上的膳食大有改善。
尤其赈灾之事基本平复,也不必像之前那样过得紧巴巴。
就在此时,严蘅君风风火火闯入了膳厅。
“夫人,今日……哎哟!”
话还没说完,宰相的耳朵就被攥住了。
“别拧,别拧!有话好说啊夫人。”
他夫人可不简单,武勋之后,身上是有功夫的,年轻时候更是热烈如火的性子。
裴玄韫当年接手宰相之位可不是一帆风顺。
最初的那个冬天,刺杀之事就没停过。
陛下派了青鸾卫保护,而夫人更是日日陪伴左右。
送他上早朝、下朝后一起入凤阁台,下值后一起归家。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直到陛下基本掌握朝廷。
两人感情甚笃,这些年老裴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只为夫人守身。
跟惧内没关系,纯粹就是出于对夫人的爱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夫人愈发端庄,往日里也是相敬如宾,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出暴躁的一面。
“好你个老东西,雪樵和六公主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还不如实交代!”
严蘅君一路走来,越想越不对劲。
之前跟那位碎墨姑娘交谈的时候,明明守礼得很。
结果刚刚试探一句,却突然表现出了刚强的一面。
严蘅君感觉得出来,那是半步不让的坚定。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朗。
连六公主身边之人都敢替她做此决断,说明她本人的态度只会更坚定。
“夫人说的是哪方面?夫君必当知无不言。”
“还敢跟我装傻,胆肥了啊!”
“哎哟!松手松手!”
门外等着老爷吩咐开膳的管家默默退了开去,顺便把周围的小厮婢女全赶得远远的。
有年头没见着夫人发脾气了,不敢惹不敢惹……
裴玄韫好说歹说,才让夫人松了手,捂着耳朵一顿揉搓。
“说!”
一个字,老裴只好吐露实情。
本来还想给好大儿留点颜面的,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个。
赈灾事毕,有些事也不用再隐瞒。
从国公府生日宴上被下药开始讲起,说了陛下的密旨,还大体讲了讲大公主请功折子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