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气息，飘渺如烟，却又清晰得如同烙印在元神深处。
它顺着那条深邃的仙界通道，跨越了无尽的时空，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苏辰的感知，然后便如潮水般退去。
苏辰的脚步，就这样凝固在了踏入通道的前一刻。
他整个人的心神，都沉浸在那一瞬的共鸣之中。那不是敌意，也不是召唤，更像是一种……确认。仿佛在说，我在这里，我看到你了。
“五行衍天诀……”
他低声呢喃，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竟带上了几分陌生的审视。这部伴随他从微末中崛起，助他逆天改命的无上功法，其源头，似乎就在那遥远的，未知的仙界彼端。
冷月寒感觉到了他手掌的僵硬，也察觉到了他心神刹那的恍惚。她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她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将苏辰从那份深邃的震撼中，缓缓拉了回来。
苏辰转过头，望向她。她的眼眸清澈如洗，倒映着他脸上复杂的神情。那份宁静与信任，是他永远的港湾。
“通道的另一边，或许……有一位故人。”苏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故人？”
“一个我从未见过，却又无比熟悉的故人。”苏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的身世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这条仙路，也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眼中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平静。未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前行的方向。而现在，他的方向，前所未有的明确。
他要去看一看，那仙路的尽头，究竟是谁在等待。他要弄清楚，自己这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这份足以改变天地的力量，其根源，究竟背负着怎样的因果。
“我们回去吧。”苏辰说道。
“回去？”冷月寒略感意外。
“嗯，回去，和他们……道个别。”苏辰的目光，越过他们的肩头，望向天际边，那几艘正悬停在远处的星月宗飞舟。“有些事，总要画上一个句点。有些责任，也需要亲手交出去。”
……
当苏辰与冷月寒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星月宗主峰的广场上时，整个宗门都沸腾了。
这一次的回归，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弟子们不再是单纯的敬畏，他们的眼神里，多了一种看待神只般的虔诚。长老们躬身行礼时，姿态也更加谦卑，因为他们明白，眼前的两人即将去做一件天元大陆数十万年来，都无人能够做到的事——飞升。
宗门大殿内，没有繁琐的仪式。
苏辰与冷月寒并肩立于高台之上，下方是星月宗所有的核心成员，以及这些年结交的闻讯赶来的各路盟友。
林轩站在最前方，他身着一袭崭新的宗主长袍，身形笔挺，神情肃穆。这两年，他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举手投足间都有了一派宗师的气度。
苏辰的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个人。他看到了那个被他从冰封中救出的孤儿，如今已是宗门的内门翘楚；他看到了那个曾为争夺水源而械斗的少年，此刻正与昔日的对手并肩而立，脸上满是感激。他还看到了丹霞宗的宗主，万兽宗的长老，天剑宗的代表……
那些曾被他们帮助过，点化过，拯救过的人，都来了。
“诸位。”苏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今日，并非离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天元大陆，是我辈生于斯，长于斯之故土。我与月寒此去，是为探寻更高的大道，亦是为天元大陆寻一条永世安宁之路。无论身在何处，此界若有危难，苏辰，必有所感，必有所应。”
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热。
冷月寒没有说话，她只是上前一步，走到了林轩的面前。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师弟，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一丝期许。
她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地为林轩整理了一下略有些褶皱的衣领。这个动作，自然而又亲昵，如同一个即将远行的姐姐，在嘱托自己的弟弟。
“以后，星月宗就交给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守护好它，也守护好……我们共同的家。”
林轩的眼眶微微泛红，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沉稳的应答：“是，宗主。”
从这一刻起，冷月寒不再是他的宗主，而是天元大陆的一段传奇，一个永恒的传说。
告别了众人，他们来到了后山的一处清幽竹林。这里是老宗主静养的地方，那位曾被玄冥之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人，如今已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她正坐在石凳上，悠然地品着一壶新茶。
看到他们二人前来，老人没有起身，只是笑着招了招手。
“坐。”
苏辰与冷月寒依言坐下。
老宗主亲手为他们斟满了两杯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我啊，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当了多少年的宗主，也不是修为有多高。”老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而是收了月寒这么个徒弟，又在晚年，亲眼看到了你们两个，将这片天地都给捅了个通透。”
话语里没有不舍，只有满满的骄傲与欣慰。
“你们的未来，不在这片小池塘里。去吧，去那更广阔的天地，尽情地折腾。不用挂念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啊，能看着你们留下的这片安宁盛世，就很知足了。”
冷月寒端起茶杯，对着老宗主，深深地一躬。
“师尊，保重。”
“去吧，去吧。”老宗主笑着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两只总在身边盘旋的雏鸟。
待他们走后，老宗主才拿起那杯冷月寒没有喝的茶，一饮而尽，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晶莹。
离开竹林，苏辰将林轩单独叫到了一旁。
“这个，你收好。”
苏辰递过去一枚古朴的玉符。那玉符通体漆黑，上面刻画着一些林轩完全看不懂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纹路。
“太上长老，这是……”林轩疑惑地接过。
“一道护身符，也是一道……钥匙。”苏辰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平日里，它不会有任何异样。但若将来，天元大陆再遇今日这般的灭顶之灾，你便以精血将它激发。”
他看着林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它或许，能联系到仙界的某种力量。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至于那股力量……或许，也与我的身世有关。”
林轩的心，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这枚玉符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一道保命的底牌，更是苏辰留给这片大陆，最后的一份牵挂与后手。
“林轩，明白！”他将玉符贴身收好，神情无比凝重。
“好好干。”苏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已说完。
苏辰与冷月寒没有再与任何人告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星月宗。
他们最后去了一趟宗门外，那个曾经收留过苏辰的偏远山村。村子早已变了模样，在星月宗的关照下，这里早已不再贫瘠。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站在那座熟悉的，可以俯瞰整个村落的山岗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那里，是苏辰踏上仙途的起点。那里，也是他与冷月寒命运交织的开端。
晚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冷月寒的发丝被风吹起，轻轻地扫过苏辰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都放下了？”她轻声问。
“嗯。”苏辰应道，“背负了太久，也该放下了。”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微凉，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那我们也该去看看，属于我们的风景了。”苏辰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笑意。
冷月寒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极浅，却动人心魄的弧度。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没有再回头，身影化作两道流光，径直朝着大陆中部，那片暗红色的古战场飞去。
那里，有他们亲手布下的守护大阵。那里，也有一扇通往全新未知，等待他们开启的门。
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
远在万里之外的星月宗，乃至整个天元大陆，所有修为达到化神期以上的修士，都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那条横贯于九天之上的仙界通道，在这一刻，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光芒之中，仿佛有龙凤齐鸣，有仙乐奏响。
那是天地，在为他们送行。
是这片大陆，在用它最古老，最庄严的方式，告别它最杰出的两个孩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