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宗后山的灵脉洞府中,石门紧闭,隔绝了内外。
洞府之内,空气几乎凝成了实质。一冷一热,一明一暗,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机在此处激烈地冲撞、交缠,又在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下,被强行约束在这方寸之地。
苏辰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面色在青白与红润之间交替变幻。他的身体,此刻就是一座最为凶险的战场。
丹田气海内,那枚玄冥追魂印如同一颗黑色的太阳,不断释放出阴寒刺骨的邪气,试图冻结他的经脉,侵蚀他的金丹。而悬浮于气海中央的五色金丹,则自行旋转,五行灵力流转不休,化作一道道壁垒,艰难地抵御着这股源自内部的侵袭。
寻常修士遇此情形,早已被这内外夹击折磨得神魂崩溃。可苏辰在承受着经脉欲裂的痛楚时,脑海中却异常清明。
堵不如疏,防不如用。
那个半步元婴的面具人,将追魂印视作种在他体内的“果”,以为能随意催熟采摘。但他不懂,苏辰的根基,从来不是寻常的土壤,而是能吞噬万物的混沌。
苏辰心神下沉,不再一味地调动五行灵力去围堵,而是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主动敞开金丹的门户,将那些狂暴的玄冥邪气,牵引过来。
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阴寒的玄冥邪气甫一接触到金丹,便如闻到血腥的鲨群,疯狂地扑了上去,试图将其彻底污染、同化。
也就在此时,混沌衍天诀的真意,在苏辰的心头流淌。
他的金丹猛的加速旋转,五行之力不再是各自为战,而是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锐利无匹的金行灵力化作亿万柄细微的刀锋,率先将涌入的玄冥邪气切割得支离破碎。紧接着,充满生机的木行灵力缠绕而上,消磨着邪气中那股死寂的意蕴。随即,浩瀚连绵的水行灵力将其反复冲刷洗练,淘去其中的驳杂与怨毒。而后,熊熊燃烧的火行灵力将其中的阴寒本质彻底焚烧、提纯。最后,厚重博大的土行灵力缓缓转动,如同一座巨大的石磨,将那经过千锤百炼后仅存的精纯本源,一点点碾碎,化作最原始的能量。
这个过程,每时每刻都伴随着刮骨剔髓般的痛楚。
但苏辰的神情,却在痛苦中,透出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被炼化后的玄冥本源,虽依旧阴沉,却再无半分狂暴之意,反而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静。它被五行气旋接纳,缓缓地融入了代表土行的那道气旋之中。
原本已至瓶颈的土行气旋,在得到这股同源而又异质的能量补充后,猛地一涨,达到了圆满之境。
金、木、水、火、土,五行齐备,皆至巅峰。
下一刻,丹田气海中,五道颜色各异的气旋,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开始朝着中央的金丹汇聚。它们不再各自旋转,而是彼此交融,形成了一道更加庞大、更加绚烂的混沌气旋。
轰!
苏辰的脑海中响起一声闷雷。他的金丹光芒大放,将整个洞府照得透亮。那新生的混沌气旋,如长鲸吸水一般,尽数灌入金丹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洞府内的暴动气机渐渐平息。
苏辰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气箭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痕,久久不散。
他内视丹田,只见那枚金丹比从前大了整整一圈,通体圆润,五色流光在其上缓缓游走。而在五色之间,多了一道道极细的黑色纹路,宛如天成的墨笔在宝玉上勾勒出的山水脉络,深沉而内敛。
金丹中期,成了。
更重要的是,那枚玄冥追魂印,此刻安安静静地悬浮在金丹一侧,其上的邪光已然收敛,与金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枚印记的掌控,已今非昔比。
这才是驾驭它的真正道路。不是畏惧它,而是……吃了它。
沉重的石门,发出“嘎嘎”的声响,向一侧滑开。
清晨的阳光,带着些许凉意,洒落进来。
苏辰眯了眯眼,走了出去。
洞府外,一道清丽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也不知等了多久。冷月寒听见声响,豁然转身。
她的目光,落在了苏辰身上。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宗门服饰,身形依旧挺拔。数日的闭关,并未让他显得憔悴,反而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苏辰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锋芒毕露,那么此刻的他,便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所有的锐气与力量,都沉淀在了那份幽深的平静之下。
那股曾萦绕在他眉宇间的阴郁,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
冷月寒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她发觉,自己一直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
苏辰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他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来不及掩饰的关切,也看到了她清减了些许的脸颊。
“大师姐,”他开口,声音比以往温和了许多,“我没事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话语清晰而郑重:“我越来越强,就能更好地护着你,护着星月宗。往后,不会再让你这般担心。”
这番话,是对她这些时日忧虑的交代,更像是一份承诺。
他说完,抬起了手。
冷月寒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停顿。
她看着他的手,在清晨的光线下,骨节分明,掌心温热。那只手,缓缓地靠近,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的指腹,带着些许薄茧,触感算不上细腻,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从接触的那片肌肤,一直传到了心底。
冷月寒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那只手的覆盖下,一点点地升温,变烫。那颗早已习惯了清冷寂静的心,此刻毫无章法地跳动起来,在胸腔里,敲出了一声声杂乱的鼓点。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波澜。
可她没有躲。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吹过山岗的清风,和他掌心传来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