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没辙,离你们家太远了,风雪又大。”
林二娘顾不得听产婆絮叨这些话,急切地将人赶进屋内:“你快看看她现在如何了?”
此时的云丽儿早已被汗水浸湿衣服,她的额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脖颈青筋暴起,嘴巴微微张开喘着气。
产婆上前一看情况,“哎哟”一声:“快打热水来,等不了了!”
林二娘立马转头小跑到厨房打出热水,将热水抬进去后便关上门,留在屋内帮产婆。
楚大勇子倚着门框上,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发颤,将铜烟锅凑到唇边时,烟灰簌簌落在褪色的蓝布衫上。
他对两儿子进山的事并不知情,直到谢景澜同他讲云丽儿要生产时,才得知事情的经过。
呛人的白烟从齿缝间溢出,浑浊的眼珠望向大门处,而屋内传出女人阵阵的哀嚎声,一切都显得无比慌乱。
身边传来楚勇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可怜巴巴地望向楚老爷子问:“爷爷,我爹娘会没事吧?”
楚老爷子伸出枯叶般的手揉了下楚勇平的头:“嗯。”
谢景澜默默无闻地在厨房负责烧水,林二娘总过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地抬着一盆血水倒掉,又重新抬一盆清水进屋。
一盆盆被倒掉的血水,仿佛是每个新生命降临的洗礼过程,蕴意着生命的重要意义,也诉说着一个为人母亲的不易。
屋内的云丽儿几乎得得快昏死过去,嘴里紧紧咬着白布将痛苦的呜咽声吞进肚中,再将这化成力量催促着孩子的降临。
每一次阵痛袭来,她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双腿无力地张开,汗水与血水顺着大腿滑落,将身下的床单洇成深色。
“不行了......”她沙哑地呢喃,可短暂地喘上一口气后,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青筋暴起的脖颈与因用力涨红的脸庞,都在昭示着生命诞生前最惊心动魄的挣扎。
产婆也满头大汗,一个劲地在旁边喊“使劲”,整个家一整晚都陷入慌乱之中。
福宝紧挨地坐在楚老爷子身旁,呆呆地看着天空,时不时又回头看一眼烛火明亮的屋内。
在森林里的洞穴中,楚二勇在半梦半醒在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哀嚎声,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也惊醒了一旁的楚大勇。
“你咋了?”
楚二勇神魂未定地深吸了两口气,疲惫地揉了把眉头:“我梦到丽娘生了。”
说出这话之后,心中的不安反而更加强烈,他看向早已熄灭的火堆,安奈住心中的烦躁重新燃起火堆。
火焰再次照亮洞穴,楚大勇这才打量起洞中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是洞穴的中间,他朝洞穴的最里头看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正当他准备闭上眼时,火焰被风吹得弯了下腰,照亮了山洞的最里面。
仅仅是一闪而过,但楚大勇还是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他不确信地站起身,拿起一个火折子照亮走上前。
抱着一丝侥幸,楚大勇缓慢且小心翼翼地走进最深处,而前面确实躺着一个人,看那人背对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模样,身上的兽皮大衣也有些眼熟。
他坦克不安地走到那人背后,将火折子放到那人面前,眼底一亮。
“老三!”
楚大勇这声将洞里的其余人喊人,众人纷纷起身来他这边查看。
“怎么了怎么了!”
周正大步上前看清眼前到屏住呼吸,随后迅速走上前蹲下身查看。他将手颤抖地放到那人鼻息下,手指突然一顿。
楚大勇第一时间找到人时,就看出了对方的状态似乎已经......
周正收起手,缓慢地站起身,双眼布满血丝,浑浊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对着其他人艰难地摇了摇头。
其余人惋惜地呼出气,帮老三的东西收好,看着对方冻得惨白发青的脸哽咽道:“老三,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此时楚二勇心中的不安和烦躁达到了顶峰,他利落转身快速走向洞外,深深呼了两口气,冷静下来后缓缓抬眼,随后一愣。
雪停了。
几人估摸着现在大概是寅时,离太阳升起大概还有一个时辰,但要等到积雪融化一部分再出发,那时间得再往后延长。
楚二勇反对:“眼下雪确实停了,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再下,老三就是被山中的雪困在这里才出不去。”
但周正却以为:“这般贸然出去才是最危险的,起码得等到日出能看清路,才好找方向。”
看出楚二勇身上的急切,楚大勇将他拉到一旁安慰道:“我知晓你着急,在这的人都着急,但不能拿生命当赌注!”
闻言,楚二勇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板着脸点了下头。
而就在这时,洞口突然传来激烈的鸟鸣声。
“发生什么事了,这些鸟是不是疯了?”
楚家两兄弟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往洞口走去,只见洞口外的树枝上停落着几十只鸟雀一直在叫唤,见到两人时叫唤得更激烈了,陆陆续续朝森林的方向飞去。
楚大勇心中一喜,立即回洞中收拾东西:“我们跟着它们走,它们会带我们出去!”
“什么?”
周正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发现楚家两兄弟笃定一般,在他再三斟酌之下,便开口让其他人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几个人跟着鸟雀走进森林,仿佛真验证了楚大勇的说辞,这些鸟总是飞飞停停,就像刻意在等他们似的。
有一人靠近周正不确定地小声问:“周哥,这当真靠谱?”
周正拧着眉毛没说话,虽然他也觉得难以置信,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楚家两兄弟的判断抱有不可言说的信任。
就这般跟着鸟群走了一会儿,直到天蒙蒙亮时,他们终于走出来森林。
看到眼前熟悉的路时,楚二勇心中早已激动不已,他身穿笨重的衣服快速朝山下跑去迫切地想回家。
队里其他人也发出兴奋的惊叹:“真乃神奇!”
当楚二勇快跑到家门时,看到自家门前的灯笼还亮着,还感到诧异。
他猛地推开门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到的是楚老爷子正坐在院中抽着旱烟,一夜未睡。
“爹?”
楚老爷子看到他回来了,佝偻着坐了一夜僵硬的身子站起身,杵着拐杖迈着健朗的步伐走到他跟前,迎面就是一棍。
“混账!”
被这蒙头一棍打得楚二勇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以为是楚老爷子责怪他暴雪天进山的事,不在多言直接跪倒地上。
“爹,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
“我、我错在不该暴雪天进山。”
楚老爷子红了眼眶又气又急,举起手又是一拐杖。
“你错在不顾自己的亲人,莽撞处事!要是你们出事了,那你刚出生的女儿该怎么办啊......”
楚二勇浑身一怔,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他颤抖的唇心七上八下地狂跳着问:“......女儿?”
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推开,林二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团东西,脸上泛着笑意轻柔地颠着。
“爹,您快来看看。”
林二娘抬头便与跪在地上的楚二勇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