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梁幼仪按照规矩,去给梁老夫人、姜霜请安。
大过年的,在人前的礼仪定然要做好。
宫宴要申时才开始,时间还早。官眷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互相问好、拜年。
这种宫廷聚会,谁会是奔着吃饭去的,还不是拉拢交际!
柳南絮给她使了个眼色,梁幼仪心下领会,找个借口与柳南絮到了偏殿。
她看柳南絮神色有些严肃,便抢先一步,从袖笼里掏出个小瓷瓶,正是上次去南笙居装了十二颗药的小瓶子。
“嫂嫂,亏你把我叫出来,我正想着怎么把东西给你!这个是延胡索,我托麒麟阁的寻宝员又找到一瓶。”
柳南絮想说的话咽下去,脸上狂喜。
这次的瓶子和上次完全不同,显然不是一个铺子生产的,很可能真是麒麟阁的人从什么地方搜来的,或者偷来的也没准。
“这是真正的延胡索?”
“是真的,麒麟阁找郎中看过了,一点也没错,嫂嫂不放心就找郎中再瞧瞧。”
“妹妹,真是太感谢你了。”柳南絮激动地说,“我父亲那边估计也快吃完了。”
其实他母亲、父亲都催她好几次了,因为家里男丁头疼的人太多,十二颗早分完了。
她这次要给梁幼仪报信,也是想着逼她帮忙找延胡索。
没想到小姑子是个有心的,竟然提前帮她备好了!
柳南絮把小瓶子装起来,这才认真地问道:“妹妹,侍郎府是不是丢东西了?”
“没有啊!就开头两日有人来讨债,这几日,府里都很平静。”梁幼仪微微皱眉,说道,“是谁又胡说什么了吗?”
柳南絮极其小声地说:“妹妹,侍郎府可能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这几日太后娘娘召祖母、父亲和世子爷进宫,父亲和世子没日没夜地带人搜查呢!”
梁幼仪抬眼看她,眼里都是愕然:“可我一点也不知道。”
“妹妹,你也别问什么事,就保持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记住,无论谁问你,你就一问三不知,反正你也没去几天。”
这些话叮嘱完,柳南絮欢欢喜喜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大了一些,说:“多谢妹妹,谁不知道你的梅影流香好?”
“嫂嫂喜欢,妹妹一定会给你留一些。”梁幼仪赶紧配合。
两人又一前一后回去,就看见傅老夫人凑到梁老夫人跟前正说话。
傅老夫人脸上神情扭曲,气愤掺杂兴奋,祖母梁老夫人则脸色发黑,梁幼仪便知道傅老夫人可能又挑拨是非了。
果然,梁老夫人低喝道:“仪儿,你去侍郎府还真当自己是主母了?又是卖宝物又是打人,你想死吗?”
梁幼仪看着其他府的夫人纷纷驻足探头探脑,便扑通跪在梁老夫人跟前,道:“孙女惶恐!孙女发现侍郎府账目上银钱结余只有一千两,但是债务竟然有三万多两,且债主堵住侍郎府大门,敲锣打鼓地讨债,我要不拿物抵债,只怕侍郎府颜面无存......”
“你惶恐?你都把整个侍郎府掏空了吧?”
“祖母这么说,孙女唯有以死谢罪了。孙女何时贪墨侍郎府一钱银子?一根布条?”
“听说你的梅花香露卖了不少银子,暂时垫付一下又如何?你替侍郎管家就是变卖侍郎府吗?”
“祖母有所不知,尾牙宴上,傅大人的侄子傅三少,在陛下跟前拱火,替孙女承诺给陛下十套全色颜料,十盒龙泉印泥。
寻到十份全色颜料还算容易,而龙泉印泥,天下人都知道,存世极少。孙女为了找到十盒龙泉印泥,夜不成寐。
孙女是用售卖香露的银子加上酒铺的所有盈利,才凑足银钱,购买了十盒印泥,献给陛下。”
她解释说,十盒印泥,价值十多万两,她卖出的二十盒梅影流香仅仅四万两,把酒铺一年多的利润全部用上才勉强凑够。
“孙女哪有银子贴补侍郎府?难不成孙女替他管理侍郎府,还要回国公府向祖母要银子补贴他们?”
宫里大殿门都是开着的,她跪下说的这些话,其他府里的人自然都听了去,简直都笑死了,侍郎府真正是不要脸面。
叫郡主去帮助管理,就是想叫人家倒贴银子还债?
占不到便宜还去告状?
郡主拍卖梅影流香还是傅老三拱火叫郡主献十盒印泥!
这一家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梁老夫人也噎住了!
银子是花给陛下,她的亲外孙。
她顿时心思就转回了,打心眼里看不起傅老夫人,侍郎府欠下那么大的窟窿,妄图叫国公府补贴?多大脸!
柳南絮此时插话进来,笑着说:“祖母,傅老夫人,府里的事呢,细碎繁杂,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祖母哪里清楚侍郎府的家务?
妹妹才到侍郎府五日,府里的人脸只怕还没认清楚,诸事还是要靠傅老夫人多担待,过个一月两月的,妹妹熟悉了,也就顺了。”
梁老夫人点头笑道:“说的是这个理儿,当初我掌管定国公府,跟着公主三年才接管了府里中馈。”
(作者注:公主,指长乐公主,梁老夫人的婆婆)
傅老夫人心说:我侍郎府简单,哪能和定国公府比?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没理,当初他们母子请梁幼仪来,就是想着叫她垫付银子的。
现在人家不想垫付,自己还找定国公府的掌家主母告状,未免吃相太难看了些!
于是尴尬的笑笑,说:“我是心里着急,以为郡主能干,来了就能接手。”
这又是上眼药,意思是说梁幼仪是个草包,中看不中用?
柳南絮立马笑着刺回去:“听说侍郎府的下人全部是姚氏的娘家人?总听你夸赞姚氏能干,可她管了那么多年,竟欠下十五万两的巨额外债。
天时地利人和她都占了,还管成那个样子,妹妹才去几天?哪能就把侍郎府的屁股都擦干净了?”
柳南絮可不是姜霜,在娘家时,家里都喊絮哥儿的,脸酸心辣,最不能吃亏。
如今她才得了梁幼仪的延胡索,越发觉得梁幼仪一定有延胡索的渠道,自然会向着梁幼仪说话。
傅老夫人被骂得没脸没皮,梁老夫人赶紧给她个台阶下,笑着说:“我这个孙媳妇,刀子嘴豆腐心,老夫人可别放心里去。南絮,你和仪儿出去玩吧,等会儿宫宴,别误了。”
柳南絮笑着给祖母和傅老夫人行个礼,拉着梁幼仪出殿。
梁幼仪叹口气,说道:“嫂嫂,今日多谢,不然我竟只能以死谢罪了。”
“傻!死什么死?对这种不要脸的老婆子,就该狠狠怼回去,不然以后她处处拿捏你。
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还是她未来的媳妇,自然不好说重话。我以后又不求她,若非她是你的婆婆,哪里来的脸凑到我面前说话!”
梁幼仪自然知道,她下跪装乖卖惨,不过是做给梁老夫人和其他官眷看罢了。
她越是装乖卖惨,侍郎府越是名声臭不可闻。
柳南絮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上次你带来的延胡索,当真是止痛神药。你可能不知道,我柳家万般好,只一样不如意,就是祖传头疼,一代传一代,痛不欲生。”
把自己祖上因为遗传性头疼,自杀、疼死的事简单给梁幼仪说了,当说到父亲和兄长疼的受不了,数次要求子女结果了他们,柳南絮哭出声来。
梁幼仪说道:“既然那种药对柳伯伯和柳大哥有奇效,那我托人再多多打听,一定想办法帮助嫂嫂把药方弄到手,即便药方弄不到手,也想办法找到购药渠道。”
柳南絮自然喜不自胜,握住她的手说:“若妹妹能帮家父把药方拿来,无论什么代价,多少银子,妹妹只管说。”
梁幼仪很庄重地点头:“嫂嫂,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想要药方?
怎么可能给你!
两人沿着宫道走着,迎面看见一群少年走来,意气风发,气场强大。
打头的正是齐王府小王爷凤阙。眉眼锋利,额角一缕头发,倔强又野性。
“见过世子夫人、云裳郡主。”
“见过齐王、顾公子、姬侯爷、程世子。”
双方互相问好,凤阙身份高,只微微颔首,无须行礼。
人群中,他没有表现出与她的任何亲近。
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白皙的肌肤,泛着冷芒。
他依旧一身白袍,除了面色还有些许苍白,全身看不出颓丧和落魄。
那样张扬、不羁,似乎他的人生中从无阴霾,从无泥泞和沼泽,他就像扎根大地,努力追逐阳光的一棵橡树。
看他们离开,柳南絮对梁幼仪说:“今天是除夕宫宴,太皇太后也会来参加。听说要在宫宴上宣布帝师人选。”
“真的?”
“是,太后娘娘属意傅璋,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科举状元,也曾是文臣之首。”
“悟真道人并不同意傅璋做帝师,天下学子毕竟才刚刚请愿抵制他。只怕耽误了陛下,也耽误了太后娘娘。”
“谁知道呢,这朝堂的事,瞬息万变,妹妹,无论你是否与傅璋退婚,无论谁做帝师,你千万别开口表态。”
“谢谢嫂嫂,我记住了。”
室外寒冷,两人说着话,冻得柳南絮“阿嚏”打了一个喷嚏,两人赶紧回到休憩大殿。
梁老夫人说:“仪儿,你现在代管侍郎府,等会儿与傅老夫人坐在一起,不要叫别人觉得你不懂礼。”
梁幼仪道:“祖母,孙女只是代为管家,若坐在侍郎府女眷位置,怕是招人笑话。”
“三月初三就要进门,迟早都是侍郎府主母,你矫情什么?”梁老夫人立马翻脸。
老祖宗已经求太后为她解除婚约,梁老夫人这是想耍赖?
可眼下争执这些没有意义。
梁老夫人一手遮天,她说梁幼仪必须去侍郎府,那就必须去。
而且,她也不想呆在梁老夫人眼皮底下。
离开梁老夫人的视线,梁幼仪立即悄声对芳苓说:“带上印泥和梅影流香,去孝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