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外,跪着一道挺拔的身影,戚修凛背脊笔挺,肩胛的伤口还在冒血,地面的雪水将他衣裤濡湿。
王全撑伞为他遮挡,“戚国公,您还是去偏殿让御医给您处理一下伤势,哎哟,陛下还未醒来,您就算要请罪也不能硬是跪着。”
宋秉礼被枭首之后,王全请命自降,昌惠帝没答应,查清楚是宋秉礼跟四皇子私下勾结,与王全没关系。
加上戚修凛提供的证据,并没有涉及王全,这才保了他一条命。
“国公爷,老奴扶您起来吧。”王全俯身,要把他扶起来。
戚修凛山一般动也不动,“不用了,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毕竟是涉及皇朝未来根基的事,王全不敢多说,只道,“陛下平日身子还算硬朗,倒不是大问题。”
话毕,便看到有人飞奔过来,正是赵明熠。
他拧眉看着半边身子都被染红的戚修凛,“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等你跪死在这里,我就让人给徐卿欢再相看几个郎君,给你儿子找后爹!”
从小到大,他们是好友,是异姓兄弟,彼此都不想看到对方受伤。
戚修凛神色难看,倒不是失血过多。
他清楚自己身体的底线,这点小伤不过是迷惑人心的障眼法。
但真要因此落下病根,导致他无法陪着卿欢活到老,那就得不偿失了。
几息之后,戚修凛身形一晃,便晕了过去。
“来啊,快把国公爷抬去太医署,赶紧的。”赵明熠蹲下身,托住他,吆喝了几个小太监,用车辇将人送到太医署。
诊治后,那太医也上道,摇头叹息,“国公爷被贼人伤得很重啊,差一点就要伤及心脉了,还需得好生调养。”
这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阖宫上下都知晓,四皇子与柳贵妃逃出皇宫,还重伤了戚国公。
……
啪的一声。
茶杯被姜皇后摔得粉碎,“柳璃月就这么安生地离开了京都?”
太子站在边上,眼皮一跳,没敢说话。
“属下带人去搜查,都督府禁卫军也都全城追捕,据城门的将士说,是四皇子挟持了戚国公,重伤了国公爷才从东城门逃了出去。”
这话的确属实,太医署那边也传来消息,戚修凛伤到陈年旧伤,请罪时候晕厥在乾清殿外。
姜皇后抿唇,端雅的脸上瞧不出情绪。
她与柳璃月斗法多年,若柳璃月只是个寻常的妃子,倒没什么,偏偏她长了一副跟陆颐华相似的脸。
每次看到,都让她无比厌恶。
姜皇后吩咐侍卫去请了太医署赵院长。
“你与本宫说实话,陛下这次能不能撑过去?”
赵院长叩首,自然不敢说实话,“陛下龙体平日康健,这次只是用错了药,调养几日就能康复。”
“赵院长,本宫知晓你家中有三个幼子,长子膝下有一儿一女,你这府上人丁兴旺,定然不想就此凋零。”姜皇后微笑。
赵院长听明白了,思量之后,便道,“陛下身体里积攒了太多毒素,以致伤及肝肺,五脏损伤严重,即便吃了汤药,扭转一时,约莫也撑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无碍了。
姜皇后舒了口气。
皇帝是吃了药丸在床上昏迷,传出去有辱皇家门面,便对外说是旧疾复发,由太子代为摄政。
太医署。
戚修凛坐在榻上,肩胛包着纱布,听着赵明熠絮叨。
“陛下年纪不算太大,却差点马上风,那柳贵妃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些年许是一直给陛下吹枕边风,没能如愿就狗急跳墙。”
赵明熠端了汤药过来,舀了一勺要喂他。
戚修凛别开脸。
“你都这样了,我喂你一下怎么了?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我也见过,现在开始扭捏了。”
戚修凛接过药碗,一鼓作气喝完,“多谢,但小时候的事还是少说。”
“如今陛下还没清醒,只怕朝堂上会由着太子暂时摄政,我父亲那边晚间跟我说了,让我机灵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皇城就要换君主了。”
他们忧愁的不是圣上薨逝,也不是新帝继位,而是太子太过敦厚老实。
在殿上压制不住百官。
到时候隔着一道帘子,再有皇后听政的话,大晋朝岂不是就要让皇后把持了。
“宗权,当初宋秉礼死的时候,我也曾好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去看了回,见他笑话这大晋以后就要是女人的天下了。”
赵明熠比较开明,“百年前是有位女帝,但她在位期间开创了盛世,百姓夜不闭户,流民盗贼都少了,但那也只是少数,十三那些年手上沾的人命不少,我不相信皇后不知情。”
惯子如杀子。
堂堂的太子能被她养成如此懦弱的性子,谁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戚修凛脸色沉下去,“这种话,只在我面前说说,出去之后把牢你那张嘴,别给你父亲招惹麻烦。”
赵明熠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没多久,戚修凛便被马车送回了国公府。
宅院被烧了大半,但漪澜院却没受到波及,秋兰和赵嬷嬷便将主卧打扫干净。
戚修凛回来时,潮儿已经被哄着睡着了,但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卿欢的手指。
隔着雪夜,两人瑶瑶对视。
戚修凛挥退了下人,走到她身边,缓缓将她圈进了怀里,下颌抵着她发顶。
就察觉怀里的人在小幅度地颤抖。
“别怕,没事了。”
卿欢闷头便哭,又怕惊醒潮儿,便咬着嘴唇克制着情绪。
潮儿被曹氏带走,她心都被挖走一块,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遵循着本能的迈着步子。
一整晚,她还是魂不守舍,直到戚修凛说了这句没事了,才魂魄归位。
戚修凛不住地安慰她,都未能将她情绪压制住,便索性弯腰捧着她的脸,撬开齿关,用密密匝匝的热情软化她。
夜间,潮儿睡在两人中间,戚修凛那只完好的手臂,枕在卿欢脖颈下。
她时不时睁开眼,“你伤口痛吗?”
“不疼。”
“那你把手臂抽走。”
僵持不下时,潮儿抬脚搭在了戚修凛腹部。
两人便又安静下来。
这一夜,并未睡好觉,次日天亮,外间吵吵闹闹。
戚夫人从庄子上回来,才知府里出了大事,她非要见着潮儿才放心。
卿欢眼底乌青,想起身,却被戚修凛按住肩膀。
他面色幽沉,“你先看着潮儿,我出去一趟。”
虽伤着手臂,穿衣倒还是利落,很快便开门出去。
院内的康嬷嬷,咽下了嗓子里的话,换了语气,“老夫人很是着急,小世子没伤着吧?”
戚修凛没说话,径直去了慈念堂。
“母亲既已知晓昨晚有人潜入府上,焚烧栖云院,掳走了潮儿,便也该知晓,你这些日子总是去寺庙,又无故摔伤,去了庄子,是有人故意如此。”
戚夫人茫然不解,“宗权,你这话是何意?”
“这一年来,苏绮莹在庄子上,因她并未回京都,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母亲糊涂至此,被有心人引到了庄子,目的不就是让欢儿走这一趟。”
戚修凛目光灼灼。
他穿墨色衣袍,纱布下的伤口崩开,虽未显露血迹,屋内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