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长廊九曲十八弯,卿欢紧紧跟着文蔷,“县主,我们去哪里换,不若便给我找件披风遮一遮就好。”
文蔷笑嘻嘻道,“你大婚后,我好几次想去国公府探望你,又怕给你惹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先去小酌一番,摘月楼要到亥时才开始,现下还有半个时辰呢。”
“陛下他们走走停停,也是要赏月的。”
卿欢面有为难,如此耽搁时辰,她怕回头嫡姐又借机寻事。
文蔷宽慰她,“保证会准时将你还给你夫君的。”
她脸颊一红,“县主说什么呢。”
两人沿着长廊走到尽头,卿欢在一处偏殿换了衣裙,又随着文蔷绕上了湖心亭。
眼前豁然开朗,文蔷居然带着她登上了亭子,拿着西洋镜递给她。
“你在儋州生活过,这种东西应当眼熟,是远洋的东西,看得可远了,你对着月亮看看。”
卿欢自然眼熟,熟稔地调整了焦点,对准月空,那一轮皓月在长镜中变得分外硕大。
“怎么样,好玩吧,这是我大哥给我弄来的,连陛下都没有哦。”她撩着裙摆坐在桌前,吃了几块糕点,就着果酒,抿了好几口。
文蔷不由感慨,“人生得意之事不就是如此,男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我才不稀罕,父亲总逼着我成亲,我想着,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我就在院里养几个郎君,让他们给我跳舞唱曲儿。”
卿欢正看得入神,愣了下。
她瞠目地看着文蔷,“县主,当真女中豪杰,你便没有心仪的郎君吗?之前不是还问我,有郎君对你示好。”
文蔷摆摆手,一副摆烂姿态,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枉然。
“不娶我,只想着与我厮混,那便是流氓,我才不要那种人。”
卿欢笑笑,“县主怎么样都好,我也觉得县主说得对。”
她走回去,跟文蔷坐在一起,也斟了杯酒,细白青葱手指捏起来,“县主,这杯我敬你,敬你敢恣意而活,也敬你以后能遇到真心实意待你的郎君。”
“敬今日,敬明天,敬余生。”
琉璃杯互相碰了下,两人一饮而尽。
卿欢没料到,这果酒后劲儿这般大,她只喝了小半杯,脸颊就热了起来,身上也渐渐生出热意。
她想去栏杆边吹吹风,顺手又拿起了西洋镜。
那万花丛中不知何时亮了一盏灯,幕天席地,一对男女滚在一起。
二人脱了个精光,男子抱着女子白皙的身子,那女子的绯色肚兜似乎还挂在男子的手臂上。
简直孟浪至极。
卿欢呆住,等反应过来,听到身后的文蔷醉酒,抱着琵琶乱弹。
这尖锐的声音让男子抬头,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凉亭上的卿欢。
……
卿欢捂着心脏,转过身去飞快地将琵琶取走,“县主,我们先下去吧,你喝了酒不能吹风。”
她意外地撞破了宫内隐晦之事,自是不敢多留,此刻,酒也醒了大半。
文蔷恍惚看着她,捧着卿欢的脸,吧唧,亲了她一口。
“县主,别闹了。”卿欢真的拖不动她,尤其还要下楼梯,万一摔了该怎么办呢。
正苦恼之际,她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步地朝上面走,当即便吓得石化。
“徐二姑娘?不,现下应该称你为徐侧夫人,你怎么会在此……”说话者,便是四皇子,他一袭蓝色翟衣,面如冠玉,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你带着县主,在此处饮酒?”他语气不快。
卿欢敏锐地捕捉到,解释了句,“县主不胜酒力,我这就带她去休息。”
“不必了,她这醉了估计又是闹腾,你一人如何扶得稳。”四皇子说完,走过来径直抱起了文蔷。
他目光幽幽,“侧夫人莫不是没见过兄长抱妹妹?她醉了,恐怕走不稳当,若是磕着碰着,也是侧夫人的责任。”
卿欢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松手,便是兄长又如何,又不是亲的,男女有别,她不想就此纵着四皇子。
文蔷眯了眯眼,主动伸手,缠住了四皇子的脖子,“殿下,你来啦?喝酒吗?西域的马奶葡萄酒……”
说完,打了个酒嗝。
四皇子脸色铁青,“闭嘴,谁让你喝这么多,酒品不好,若再咬人我便去告诉太妃娘娘。”
闻言,卿欢觉得这才像是兄妹相处的模样,她松了手,跟在四皇子身后,只是心情忐忑不安。
路过那处花丛,卿欢也不敢去看,那对男女早已离开,但此处空气却稍显靡乱,地上的花枝也有压塌痕迹。
花丛中,隐约一抹香妃色裙裾,织金迤逦,不似是宫女的衣裙。
“四殿下,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摘月楼那边马上就要燃放烟花了,娘娘让我来催您过去。”宫婢看到文蔷,便上前搀扶着,“县主就交给奴婢吧。”
四皇子并未撒手,冷冷看着她,“不用,稍后,我自会去摘月楼,你送侧夫人过去,侧夫人不熟悉宫中路,莫要绕路,一刻钟之内把人送到世子手中。”
宫婢点点头,应了下。
卿欢却还是不放心,叮嘱文蔷的婢女,务必不能离开县主半步。
……
待到了摘月楼不远,卿欢已看到了戚修凛,他等在花树下,文臣的衣袍反倒衬得他长身如玉气质出尘。
卿欢看到他,双腿有些软,走到他身边时,竟是没撑住扑到他怀里。
“怎么了?”戚修凛垂眸发现她脸色苍白,抬手,碰了碰她冰凉的额头。
卿欢这一路只觉得又惊又怕,不断地回想在亭子上看到的一幕,那对交缠的男女,翻滚的那般激烈,走得也如此仓促。
不知是否发现她了。
“夫君,我,想是饮了酒吹了些风,有些头痛。”她控制着情绪,扯了个谎言。
这深宫中,不是宫女便是妃子,而看那衣料如此金贵,许是对方也是个品阶不抵的妃子。
或者,是某位朝臣的女眷。
无论是谁,与男子私会,行此龌龊行为都无法与外人说,卿欢便将此事咽下去,与她无关,她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戚修凛紧了紧手臂,“还能忍耐吗?”
皇家宫宴,不能随意提前离开。
卿欢点头,朝他盈盈一笑,“无碍的。”
她这般懂事体贴,戚修凛愈发的怜惜,与她一同登上了摘月楼,过得半刻,远处便燃放了冲天烟花。
烟火绚烂里,卿欢挨着戚修凛,而嫡姐被隔绝在不远。
徐灵君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庶妹,不由得掐紧了掌心,她的手却被人握住,登时吓得她面露惶恐。
这一回头便看到穿着禁军统领软甲的萧凌。
徐灵君想甩开,却担心被人发现,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萧凌因协助赵明熠和戚修凛有功,如今被陛下任命为皇城禁军副统领,从三品武将。
他也算是效忠了戚修凛,如今名义上为皇帝办事,实际早已成了国公府的一脉。
但条件是,戚修凛不准碰他的女人。
徐灵君避他如蛇蝎,使劲地掐他的手指,他吃痛便松开。
她立即躲到了戚修凛身边,小心地拉扯着戚修凛的衣袖。
萧凌目眦欲裂。
烟花足足燃放了快半个时辰。
结束时,姜皇后还特意将卿欢宣到跟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便是侯府的二姑娘徐卿欢,倒真是容色殊艳,难怪宗权会亲自请陛下赐婚。”
卿欢心头一跳,俯身行礼。
上次在乾清殿,她没有看清,如今再瞧着皇后娘娘端庄静雅,温柔娴静,教养的女儿却张扬跋扈。
“娘娘谬赞,臣妇蒲柳之姿能得世子青睐已是感恩。”卿欢谦虚。
十三嗤笑,眼神不屑地看着她,少顷,她换了笑脸。
“母后,儿臣听闻徐侧夫人略同岐黄之术,想虚心求教,来日给母后好好按摩穴位,缓解头疾,就是不知徐侧夫人可愿意入宫来做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