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港区的废旧船厂在冷雨里泛着铁锈味。
潮水退去的滩涂上,锈蚀的起重机像巨人折断的指骨,歪歪斜斜插在淤泥里,臂架上缠绕的尼龙绳垂进水里,随波晃动着褪色的荧光橙碎片。
船坞深处横陈着几艘废弃货轮,船身爬满藤壶与海藻,舷窗玻璃早被海浪拍成齑粉,黑洞洞的舱口像骷髅的眼窝,往外渗着咸腥的雨水。
最深处的干船坞里,停着一艘锈迹斑斑的旧客轮,船名「白鹭丸」的铜牌已被绿锈啃噬得只剩残片,救生艇吊架上挂着的橡皮艇早烂成碎胶,在风里晃出吱呀声。
船舷边倾倒着成排的集装箱,箱体上的日式假名被涂鸦覆盖,红色喷漆的骷髅头咧着嘴,眼窝里栖着几只湿淋淋的乌鸦,见人靠近便扑棱着翅膀惊起,翅膀拍打声混着雨点砸在铁皮上的钝响,像某种迟来的丧钟。
雨水顺着歪斜的龙门吊钢架流成细瀑,在地面积水中映出破碎的霓虹。
远处港口的航标灯每隔七秒扫过船坞,青白的光束掠过锈迹、蛛网与丛生的芦苇,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棱形监狱。
滩涂上的水洼里漂着无数碎玻璃,每片都映着摇晃的船影,像是被碾碎的月亮。
潮水即将漫上来时,近海的雾气压低了天空,废旧的铁锚与缆桩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沉入时光深海的巨兽骸骨,而整个船厂正在这冷雨与雾霭中慢慢腐烂,成为工业时代遗落的残章。
丰田世纪在废船厂正门外某处隐秘角落悄然停稳。
小玲利落下车,旋即为后排的温羽凡拉开车门:“松本先生,目的地到了。”
温羽凡足尖刚触地,耳际便捕捉到碎石路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他眉峰微蹙,右手已本能按上横野刀柄。
“请不必紧张。”小玲适时开口,指尖朝街角阴影处轻扬,“是为您备下的援手。”
循声望去,十名男子从巷道深处疾奔而出。
清一色不合身的黑色西装下,花衬衫领口翻卷如浪,袖口还隐约露出半旧的刺青,分明是道上混惯了的黑帮做派。
温羽凡面具后的目光闪着不屑:“就他们,算了吧,免得拖后腿。”
“松本先生请宽心。”小玲垂首躬身,脊背绷成一道谦卑的弧线,“这些手下虽然实力并不出众,但已为他们配备了枪支。就算是武道高手,也能应对一二。”
“枪?”温羽凡指尖敲了敲刀柄,面具边缘泄出冷嗤,“那你们的‘夜枭’小队与先前派进去的几拨人,难道没带?”
“这……”小玲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罢了。”温羽凡挥了挥手,“让这些家伙在外围等着。相信还有其他势力在盯着这里吧?”他顿了顿,面具下的视线扫过众人花衬衫上的樱花刺绣,“让你的人处理好这些麻烦,别让人碍我的事。”
“我明白了。”小玲垂眸应下,发梢在夜风里轻轻颤了颤。
温羽凡手握唐刀「横野」,朝着废旧船厂入口阔步前行。
冷雨劈打在他脸上的睚眦面具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仿佛是命运的叩击。
小玲凝视着温羽凡孤身前行的背影,心间忽而泛起涟漪:“松本先生当真是一身豪杰气概……”
但这抹悸动转瞬便被她压下,只见她抬手沉声吩咐手下:“所有人立刻把守各个入口,绝不能让任何人干扰松本先生。”
“是!”一众手下轰然应命,旋即如夜鸦四散,消失在废船厂斑驳的雨幕里。
废弃客轮「白鹭丸」号旁,某处集装箱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光晕中浮动着细小的飞虫。
凑近便能听见低低的樱花语咒骂,混着劣质烧酒与硝烟的气味,从锈蚀的门缝里渗出,在雨幕中洇成浑浊的墨斑。
戴夜叉面具的神秘人,仍穿着那日“鉴赏会”上的斗篷,只是上面多了不少或明或暗的血点——暗的是前两天留下的,最鲜亮的则是不到一小时前新添的。
他面前摆着个残破油桶,里头的火焰正熊熊燃烧,将他斗篷下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
油桶另一侧,坐着个邋遢的中年大叔。
骂骂咧咧的樱花语正是从他嘴里冒出的:“可恶!老子够倒霉了!怎么还摊上这种事!福清帮、关东组……该死!还扯上了山口组!我怎么这么衰……”
这人是个蛇头,前两天接了笔报酬丰厚的订单,运送对象只有一个,就是眼前的斗篷人。
本以为是桩轻松差事,哪知道麻烦接踵而至。
一个又一个黑帮成员死在他眼皮底下,虽说他毫发无损,可目睹那些血腥场面,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他想推掉这单生意,可面前的“客人”根本不打算终止合约。
此刻,他怕得要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遭什么罪,只盼着接送的船只赶紧来,把眼前这煞星快点送走。
正在蛇头碎嘴念叨的时候,斗篷人突然站直了身体。
“又来!可恶!灾星!”这已是今日第五次,蛇头立即熟练地缩在集装箱角落咬着牙低咒,满是无奈与恐惧。
斗篷人没有理会蛇头,按住腰间的刀柄,抬腿便跨出集装箱。
甫一露头,寒光便破空而至——一柄武士刀裹挟着风雨劈向面门。
“得手了!”持刀者是名西装暴徒,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
刀光闪过,倒地的却非斗篷人。
暴徒喉间发出咯咯怪响,捂着喷血的颈动脉栽进泥水里,得意瞬间化作绝望。
“乓!”一声枪响。
集装箱铁皮被子弹钻出个冒烟的孔洞。
蛇头浑身发抖,整个人贴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连滚带爬躲到油桶后面,嘴里不住地骂着:“八嘎……八嘎呀路……”
枪响未落,斗篷人已到开枪者身前,旋身时,斗篷扫过开枪者手腕,下一秒,猩红血珠溅上斗篷边缘,在新旧血点间又添两簇艳丽的红梅。
“乓!乓!乓!……”更多枪声从废船甲板、集装箱顶部炸响。
子弹擦着面具尖啸而过,却在触及刀光的瞬间纷纷迸出火星。
“叮叮叮……”斗篷人横刀如轮,竟将射来的子弹一一斩落。
暴雨冲刷下,刀刃上的血珠混着铁锈,沿着刀背滑落在地,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血光再闪时,最后一声枪响噎在喉咙里。
持枪者们喉管割裂的声响,混着雨水坠入积水潭的扑通声,在废船厂上空荡出令人牙酸的回响。
温羽凡踏入废船厂不久,便听见密集的枪声撕裂雨幕。
他不用多想,自然就能猜到,一定是那神秘人正在和觊觎他身上秘籍的不速之客交战。
他立即循声快步赶去,靴底踩过积水潭,溅起细碎的水花。
待他赶到「白鹭丸」号旁,战斗已近尾声。
斗篷人正立在斑驳的甲板上,甩动手中直刀,血色顺着刀刃洒落,在锈蚀的铁板上洇出蜿蜒的痕迹。
温羽凡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满地尸体——西装暴徒、持枪杀手,却独独没有那断了右手的黑田。
他藏在睚眦面具下的眉峰微松,指节按在横野刀柄上的力道也轻了几分。
此后他抬头看向神秘人,面具后的神情不禁凝重了几分——因为他竟然看不见对方头顶提示修为的系统对话框。
而他知道,能仅凭长刀便将持枪歹徒杀得片甲不留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虽然系统曾经告诉他,对方高于他两个大境界的情况是没有提示的,可他如今已是内劲武者,即便面对宗师,也该看见问号框闪烁。
“除非……对方是传说中的武尊?”但这念头刚起便被他否决,“那等境界的强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抢一本破书?”
他不禁在心中急唤系统:“系统,难道还有你看不出修为的情况?”
话音未落,淡蓝色对话框已在视网膜上铺开:「系统不是万能的。世间不乏隐匿修为的奇法,纵然是系统亦无法窥探。」
温羽凡嘴角微抽:“果然还是这幅万年不变的德行……”
此时,斗篷人夜叉面具后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温羽凡的身上,温羽凡心中一颤的时候,便见对方刀锋已向他指来。
“等等,我并不是……来抢你……书……”温羽凡仓促间想要以生涩的樱花语解释。
然而半句解释尚未落地,腥风已扑面而来。
斗篷人刀势未作半分停滞,裹挟着暴雨劈落——那绝非普通黑帮混混的路数,而是浸淫武道多年的狠辣杀招。
温羽凡也不敢托大,只能立即拔刀应对。
“当!”两刀相击的脆响震碎雨帘。
温羽凡只觉虎口剧痛,整个人被掀飞数米,后背重重撞在集装箱上,铁皮凹坑中迸出的铁锈混着血沫溅上睚眦面具。
令他愕然的是,夜叉面具后竟传来一口字正腔圆的华夏语:“小日子里还是有两个能打的嘛。”
温羽凡腥甜翻涌,挣扎着从集装箱箱壁凹坑中脱身而出时,正听到对方这句话,心中顿时一喜,连忙以华夏语解释:“等下,我也是华夏人!”
“妈的!”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怒骂,斗篷人刀势更凶,“那就更该去死!”刀锋划破雨幕,比之方才竟又快了三分。
温羽凡这才惊觉对方敌意之深,不敢再存侥幸,指尖掐诀间真气翻涌,「横野」刀身泛起淡淡青芒。
暴雨冲刷下,两道身影在废船甲板上腾挪翻飞,刀光交击处火星四溅。
一个招招致命,一个全力死守,溅起的泥水与血珠在地面织成暗红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