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灵之心”前那场无声的“频率对话”,持续了整整三个泰拉祖尔自转周期(约合标准时间六十小时)。对于阿娣等人而言,这是一次深度冥想般的交流;对泰拉祖尔古老的意识而言,则是一次小心翼翼的、颠覆性的“感官重启”。
起初,那些透明的感知须只是最轻微地触碰,如同初生蝴蝶试探花瓣。泰拉祖尔“感受”着阿娣心光中那份与纪元之树同源的、包容而坚定的生长意志;感受着晶石之语·沉响水晶中蕴含的、将物质与能量固化为有序结构的规则韵律;感受着辉光·抚心光芒里流淌的、净化杂念与安抚情绪的宁静波动;甚至捕捉到了林秀身上那份属于人类探索者的、活跃而好奇的思维涟漪。
这些“频率”与它记忆中任何“伙伴”都不同,更与那带来毁灭的“冰冷”截然相反。它们是陌生的,却奇异地……不具威胁性,甚至有些……令人舒适。
渐渐地,感知须的触碰变得稍微大胆,开始尝试进行微弱的“频率调制”。它模仿着阿娣心光的稳定节律,尝试调整自身某些过于激烈或淤塞的生命能量循环;它学习着沉响的规则韵律,引导表面某些无序疯长的刺藤群落,开始趋向于更有几何美感的螺旋生长;它甚至尝试将抚心的安宁波动,融入自身大气中那些用于警戒的信息素里,使其带上了一丝缓和的意味。
这种学习与调整是缓慢的,甚至有些笨拙,却充满了积极的意义。每一次成功的“频率同步”或良性的“调制反馈”,都会在祖灵之心上激起一小圈愉悦的翠绿涟漪,并沿着那些感知须,以及更深层的星球意识网络,向外扩散开去。
涟漪所及之处,泰拉祖尔全球的生态系统,开始发生更加显着和协调的变化。
首先是在北极静默林周围。那些水晶般的硅化木,内部开始流转起与阿娣心光同色的淡金辉光,并在夜间同步明灭,仿佛在呼吸。林间地面,一种新的、散发着微蓝荧光的低矮蕨类迅速铺开,它们的孢子能够吸收并中和空气中残留的、最具攻击性的微量腐蚀性气体。
变化如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波纹,一圈圈向外蔓延。
赤道附近的“叶海”,巨型叶片不仅追随日光,其叶脉网络开始闪烁起有规律的、类似流光族净化波纹的光芒,主动过滤空气中的尘埃与有害辐射,使得下方的生态环境更加澄澈。
那条曾被驯服的“酸液江河”流域,新生的芦苇丛开始分泌一种中和性的温和酶,不仅净化水质,其根系还与晶语族埋设的、用于调和地脉的微型规则水晶产生共鸣,形成小范围的良性能量场,吸引了更多样化的本土微生物和小型节肢动物前来定居。
甚至在一些远离园丁干预区域的偏远地带,那些原本最具攻击性的、如同活体山脉般的巨型刺藤,其尖锐的顶端也开始软化、分化,开出巨大而朴素、散发着清香的星形花朵。花朵的香气中,不再含有警告信息素,反而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欢迎授粉者的微弱信号。
整个泰拉祖尔,仿佛一位沉睡了太久、刚刚开始舒展筋骨的巨人,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悠长、平和,并且带上了一种全新的、对外界开放的“韵律”。
这一系列变化,不仅被万界方舟和萌芽哨所精密地监测着,更通过阿娣与纪元之树的连接,以及园丁联盟初步重建的“新生织网”,传递到了更广阔的星域。
一些已经与联盟建立稳定联系、正在复苏中的文明,通过织网接收到了关于泰拉祖尔变化的简报和部分非敏感数据。这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一个擅长能量塑形、刚刚在气态巨星环中稳定下来的“旋云文明”发来信息:“观察到‘绿星’(他们对泰拉祖尔的称呼)的能量频谱从混乱尖啸转向有序和弦,这为我们调整自身能量涡流提供了新的数学模型参考,感激!”
一个以集体梦境为传承方式的“织梦者群落”则传来一幅由星光构成的感谢图景:“我们从那位古老星球的‘梦境边缘’(指其意识场)感知到了恐惧的消退与平和的新生,这巩固了我们自身对‘园丁之路’的信心。愿心光永照。”
这些反馈,又通过阿娣,适时地、过滤掉可能引起不适的细节后,分享给了泰拉祖尔。
得知自己的“改变”不仅被感知,甚至能对其他遥远的、形态各异的生命产生积极影响时,泰拉祖尔的意识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涟漪。那里面有惊讶,有淡淡的骄傲,还有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价值感。
“……我……也能……成为‘有益’的……一部分?” 祖灵之心闪烁着,意念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
“你始终是有价值的一部分,”阿娣肯定地回应,“生命本身,就是宇宙最珍贵的奇迹。而现在,你正在学习以一种新的方式,与更多的奇迹产生共鸣,互相滋养。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贡献。”
他引导泰拉祖尔的“感知”,顺着纪元之树的根须,去“触碰”那些遥远的、善意的反馈波动。让这颗古老的星球亲自“感受”到,自己并非孤岛,它的苏醒与转变,正在星海中激起温暖的回响。
就在这种良性的互动与积极的变化达到一个小高潮时,维克多从萌芽哨所发来了一条紧急但并非危险的分析报告:
“阿娣,林秀,我们监测到泰拉祖尔的地核活动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规律性的能量脉冲。这种脉冲并非地质活动,其频率特征……与‘祖灵之心’和你们几位外来者(包括方舟)的复合频率存在高度相关性。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脉冲正通过泰拉祖尔自身某种未知的、类似量子纠缠的深层生物场,以超距方式,向宇宙中数个特定方向发送极其微弱的‘谐波信号’。”
“分析表明,这些信号方向,与我们从泰拉祖尔记忆碎片中解析出的、它远古‘生态网络’中几个最重要‘伙伴’星球的可能坐标……存在模糊的重合!”
这条信息如同静水投石,在阿娣和同伴心中激起惊涛。
泰拉祖尔在无意识中,正用它刚刚获得新生的、融合了园丁频率的意识波动,向着它失散亿万年、可能早已湮灭的古老“伙伴”,发送着微弱的“呼唤”?
这是它深层记忆的惯性使然,还是……新生的“频率共鸣”激发了某种跨越时空的、生命网络的本能?
无论如何,这预示着,治愈一颗星球带来的涟漪,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深远,甚至可能……触及时光长河深处,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角落。
新的探索,或许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