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谢聿唇角笑意未减,
“之前便与你提过,纪家如今已是东胡第一望族,他身为纪氏家主,威名远播。我在灵溪城,与东胡仅隔一道定戎关,这般人物的名号,自然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
他挑眉反问,“怎么?你竟遇上他了?”
苏欢眼睫轻颤,语气带着几分玩味,“那般惹眼的容貌,放眼帝京街头,谁能视而不见?”
谢聿恍然颔首,“倒是忘了,边关早有传闻,纪薄倾生得男身女相,容色妖异。你能一眼认出,也属正常。只是……他竟未易容,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进京了?”
“帝京百姓谁识得他真容?”
苏欢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
“他说自己是纪薄倾,便就是纪薄倾了。”
帝京与东胡相隔千里,听过纪薄倾名号的人已是寥寥,见过他真容的更是屈指可数。
这般想来,他确实无需易容改扮。
“不过这般看来,这位纪家新主,倒真是胆识过人。”
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心思却深沉难测,绝非等闲之辈。
苏欢仍记得与他对视的那一眼,眸光如寒潭深不见底,透着彻骨的冷意。
那是历经生死搏杀,才沉淀出的狠厉。
谢聿不甚在意地笑道,“能坐稳纪家家主之位的,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话音刚落,夜歌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白雾氤氲,热气袅袅,醇厚的茶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苏欢端起茶杯,葱白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个纪薄倾,我瞧着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哐当一声。
夜歌不知怎的手一抖,茶水溅出些许。
他心头一惊,连忙垂首请罪,“主子恕罪!”
谢聿顺手接过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添了七分满,打趣道,“怎么给苏二小姐倒的茶完好无损,到了我这儿就洒了?我瞧你跟着苏二小姐倒挺顺手,不如就留在她身边伺候?”
夜歌擦了擦额角的汗,闻言松了口气,连忙道,“那可不成!主子身边离不得人伺候。”
说罢,他手脚麻利地将洒出的茶水擦拭干净。
苏欢的目光在谢聿与夜歌身上转了几圈,轻啧一声,“你倒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夜歌一路跟着你鞍前马后,护送你到帝京,尽职尽责。不过洒了点茶水,你便要将人赶走?”
谢聿轻叹一声。
“也是,不比苏二小姐如今家底丰厚,罢了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乖乖站着的苏芙芙身上。
“当年这丫头还是个小不点,如今真是长开了。不过过了个年,瞧着又长高了些。对了,我记得她爱吃糕点,可惜我这儿未曾准备。”他吩咐夜歌,“你去隔壁街买些桂花糕来,再带两盒杏仁酥和莲蓉糕。”
苏欢连忙摆手,“芙芙饭量没那么大,况且我们待会便要走了,不必麻烦。”
夜歌刚迈出一步,闻言又转头看向谢聿。
谢聿面露诧异,“这么快就走?不留下来用顿便饭?”
苏欢环顾四周,语气委婉却直白,“你这地方,与家徒四壁也差不了多少,还是算了。”
谢聿:“……”
夜歌:“……”
还从未见过这般直白的嫌弃。
谢聿无奈摇头,“也罢。其实我这儿确实没多余的人手伺候,况且夜歌的厨艺也不算上乘,若是委屈了苏二小姐和芙芙,反倒不美。”
一旁的苏芙芙默默想着,莫名少了三盒糕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苏欢放下茶杯,眼神带着几分探究,调侃道。
“我刚才说纪薄倾与你相似,你怎么毫无反应?”
谢聿失笑,“你想要我什么反应?我从未见过他,怎知他长什么样?况且天下之大,偶尔有容貌相似之人,再寻常不过,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道。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好奇了。边关都说纪薄倾男身女相,容貌比女子还要艳丽。我这张脸……真能与他相似?”
谢聿的长相与气质,其实与纪薄倾截然不同。
他眉目舒展,气质温润如玉,宛如翩翩君子,令人如沐春风。
而纪薄倾则容貌精致妖异,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伐之气。
这般看来,两人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
苏欢就是觉得两人相似。
“或许是骨相相近吧。”
苏欢沉吟片刻,目光依旧紧锁在谢聿脸上,
“乍一看去,确实有几分神似。”
谢聿任由她打量,依旧笑意盈盈,“那我便权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瞧着倒是一副好脾气,任人评说的模样。
———若不是苏欢见过他出手时的狠厉,或许真会这般认为。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苏欢起身,显然没有继续停留的打算。
既然从谢聿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你剩下的药,我明日会派人送来。至于酒……”
苏欢顿了顿。
“既然你心中有数,便随你去吧。”
谢聿拱手一笑,“那就先谢过苏二小姐慷慨相助。”
苏欢牵着苏芙芙走出几步,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夜歌面露疑惑,“苏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苏欢眉梢微扬,“这段时日你家主子身体好转不少,想来多亏了你的悉心照料。”
夜歌垂首道,“都是托苏二小姐妙手回春的福,属下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
苏欢忽然转头问道。
“你这次来帝京,打算停留多久?”
谢聿面露惊诧之色。
“这……自然要等伤势痊愈才行。你不会是打算治到一半就不管了吧?”
苏欢:“……”
她无语地瞥了一眼谢聿的双腿。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谢聿顿了顿,缓缓道,“若是你实在舍不得那些酒钱,下次我去付便是……”
苏欢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与聪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有时省心省力,但若是对方打定主意不愿透露半分,再怎么问也是徒劳。
谢聿抬了抬头,喊道,“夜歌,还不送送———”
“不必了。”
苏欢头也没回,扬了扬手。
“另外,你的腿已然好了大半,日后便别总盖着那条毯子了,多出去走走。帝京的景致,值得一看。”
谢聿的眉心,轻轻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