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准睁开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也不知道身上盖着的一大块布是个什么玩意。
没有在原地纠结这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几秒之后就感觉到一阵带着耳鸣的眩晕。
贫血还是中暑？
对自己倒在地上的行为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测，王准双手撑在膝盖上，连喘了好几口气。
休息好之后，他迈步走进了办公楼的大厅。
王准是一个职业打工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在这栋大楼上班。
可以这么说，他对这栋楼的熟悉程度，早就超过了对自己家的了解。
不过，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在这里上班，还是未知数。
35岁的职业人，本身就面临着被裁员的风险。
看着没有数字显示的楼层按键，王准的手指顿了顿，随即他对着自己熟悉的那个按钮摁了下去。
对，十层，不高不低。
“十层，到了。”
清脆的播报音响起，王准大步一迈走出电梯。
在经过楼梯口的消防门时，他似乎听到了一丝异响，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没有再多理会。
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王准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今天迟到一次，全勤肯定是没了，指不定还得扣200。
懊恼地叹了口气，王准迅速按下电脑的开机键，手指则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假装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
同时，他的眼神时不时飘向老板的办公室。
就这样，维持了五分钟的‘早已在岗’的假象后，王准右腿轻轻一蹬，带着滚轮的椅子悄无声息地滑向左边。
拍了拍隔壁桌同事小刘的背，他低头轻声问道：“老板几点来的？他问我了没有？”
小刘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木然地坐着，甚至没有朝王准这边侧头看上一眼。
“嗯？不说话……”
“大哥，你给我装什么杰出青年呢？！”
拍打后背的力度加大了些，王准突然觉得手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明明应该是略带弹性的后背，竟给他一种拍在树干上的感觉。
僵硬，沉闷！
“啧啧，你小子最近瞒着我健身去了？”
“身子骨倒是结实了不少。”
捏了捏小刘的肩膀，尴尬地发现自己完全捏不动对方的肌肉。
肯定是中暑的原因，导致自己使不上劲……
王准讪讪一笑，低着头滑回了自己的工位。
“不说话就算了，中午点的外卖你自己下去拿，别到时候又是准哥准哥的叫唤……”
对着同事的方向小声威胁了一句，王准看向了自己的电脑屏幕。
漆黑的屏幕上，只有他自己的脸倒映其中。
电脑坏了？
这是好事！
重新按了一下机箱的启动键，他还是没有听到机器本该有的轻微轰鸣声。
刚想着去后勤上报这个情况，可他一站起，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他捂着嘴，快步冲向男厕。
迅速扭开水龙头，只是酝酿了几秒，王准便猛地弯下腰，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呕——”
不可抑制的冲动从胃部涌起，直冲喉咙，紧接着，黑色的液体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抹了抹眼角渗出的分泌物，王准睁开眼，余光却是看到了洗头盆里一抹跳动着的黑。
没等他定睛看清到底是什么物质，水流就带着他的呕吐物，旋转着冲进了下水道。
心中猛地一惊，王准隐隐有些不安。
黑色的呕吐物，怎么想都和健康扯不上关系。
茫然中抬头，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道黑色痕迹。
“这是？”
王准瞪大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手就伸向了脖子。
指尖刚触到皮肤，那黑痕如同幻影一般，瞬间消隐。
难以名状的恐惧开始蔓延……
不行，今天得请假去医院，身体绝对出了什么问题！
他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在镜中骤然收缩——
身后厕所隔间底下，赫然出现了一双脚。
准确来说，是一双鞋，小女孩穿的那种红色皮鞋。
但这里可是男厕所！
急忙转身，王准的视线投向那个隔间。
隔间的门紧闭，门板与地面之间有一道约十厘米的缝隙。
通过那道缝隙，王准只能看到圆圆的红色皮鞋头。
“里面有人？”他目不转睛盯着这双皮鞋。
“嗯，有。”
隔间里传来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朋友，你一个人在男厕所？”
“你家大人呢？”
“我不是一个人，本来跟我妈妈一起……”女孩回答得挺快，轻柔却又带着几分寒意。
听声音倒不像王准以为的那种五六岁，估摸着可能十岁左右。
“你妈妈人呢？”另外几个隔间的门都是开着的，王准好奇问道。
“她不见了，我在找她。”
“要不要叔叔帮你去找？她是在这栋楼里上班吧？”
轻拍了几下脸，王准强打起精神。
“不，她不在这里……”
女孩的声音异常平稳，听起来就不像是那种走丢了的惶恐状态。
“那你没必要躲在厕所，这里又没有什么坏人。”
“因为，我在等你。”
“等……等我？”
“等我做什么？”意想不到的回答让王准心底生出了一丝提防，脚尖下意识地对准了洗手间门口。
“只有你，才能带我找到她……”
“只有我？那她在哪里？”
王准已经开始悄然朝着门口移动，嘴上说着话，只是用来麻痹隔间这位身份不明的奇怪女孩。
报警，才是对付精神病患者的唯一办法。
“她在学校里……”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到王准的动作，仍在自顾自地说着。
“她在一所叫做‘育苗中学’的学校里！”
“你，不是认识她吗？”
“王主任，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最后的问句，女孩的声调骤然拔高，像是一把利刃划过玻璃，尖锐刺耳。
持续的尖叫刺痛王准的耳膜，随后钻进大脑，仿佛无数根针在脑海中搅动。
疼，忍不住的疼！
但为什么，会那么疼？
王准弯下了腰，他右手攥拳使劲捶打太阳穴这一块，想要缓解那钻心的疼痛。
眼泪与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其中还混着几缕鲜红。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眼神惊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头发。
脑中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
很快，抠变成了揪。
“不要叫了！！！”
“闭嘴！！！我让你闭嘴！！！”
扶着墙，王准一步步挪到了隔间的门口，用力一推。
与此同时，尖叫声戛然而止。
没有碰到任何阻力，门毫无阻碍地就这么开了，“砰”地一声撞到墙壁上又反弹了回来。
隔间里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地上那一双暗红色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