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华看着眼前努力扮演着“淳朴”、“关切”角色的秦京茹,以及旁边眼神闪烁、显然是幕后导演的秦淮茹,心中并无波澜。
他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接近,手段实在谈不上高明。
他见过的技术难题,比这复杂百倍。
他处理过的工厂人事关系,比这微妙千倍。
秦淮茹这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如同摊开在阳光下的掌纹,清晰可见。
“郭…郭厂长…您…您回来了?工作一天,肯定累了吧?”
秦京茹的声音细弱,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与她之前在院里偶尔露出的泼辣截然不同的羞怯。
她的眼神躲闪,却又时不时地偷偷瞟向郭绍华,试图传递那种“我关心你,但我很害羞”的信息。
“我们乡下人没啥见识,但也知道,像郭厂长这样管着大厂子的人,是最辛苦的……您可得注意身体……”
这番话,朴实得近乎笨拙,却也精准地搔到了郭陈氏的痒处。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人心疼,被人照顾?
尤其是在她看来,那些“条件好”的姑娘似乎都有些“不接地气”之后。
郭绍华的目光平静地从秦京茹带着红晕的脸上扫过,然后转向秦淮茹。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笑容。
“谢谢关心。”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厂里的工作确实忙,但年轻人,累点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我目前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轧钢厂的技术革新和生产任务上。”
“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现阶段最重要的目标。”
“至于个人问题,”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秦京茹身上,那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暂时还没有精力去考虑。”
“感谢秦同志和京茹同志的好意。”
“天色不早了,你们刚洗完衣服,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番话,说得客气周到,却又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我很忙。
忙着搞事业。
没空谈恋爱。
尤其是,没空应付你们这种带着明确目的的“关心”。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精心策划的“偶遇”和“温情攻势”,如同打在了坚硬的钢板上,连个响声都没有。
郭绍华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油盐不进。
他甚至都没有对秦京茹那副精心打扮过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多看一眼。
秦京茹更是手足无措,低着头,脸颊滚烫,刚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
她感觉郭厂长的目光虽然温和,却像是有穿透力一般,让她那些小心思无所遁形。
郭陈氏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儿子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她看看秦京茹那副失落的样子,又想想刚才儿子对条件优越的于海棠也同样不假辞色,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或许乡下姑娘更合适”的念头,又被打压了下去。
这儿子,心思太重,主意太正,根本不是她能左右的。
“那…那我们就不打扰郭厂长和婶子了。”秦淮茹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拉了拉还在发懵的秦京茹。
“京茹,走了,衣服还得晾呢。”
她拉着秦京茹,端着脸盆,匆匆离开了郭家门口。
走出几步远,秦淮茹才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对秦京茹说:“你看你那点出息!话都说不利索!”
秦京茹委屈地小声辩解:“姐,郭厂长他……他好像根本没看上我……”
“废话!他要是看一眼就上钩,还能轮得到你?”秦淮茹没好气地道,“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他现在心思都在厂里,咱们就得另想办法!”
秦淮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算计。
郭绍华这块硬骨头,看来得用更长远的计策,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比如,他那个耳根子软的老娘……
郭家屋内。
郭绍华看着秦家姐妹离开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
“妈。”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知道您着急我的婚事。”
“但您也看到了,无论是之前的林秀、冉秋叶,还是今天的于海棠,或者刚才的秦京茹……”
“她们或许各有各的好,但都不是我现阶段需要考虑的人。”
“尤其是,”他加重了语气,“我不希望您再被院里某些人的心思带着跑。”
“她们给你介绍对象,未必是真心为我好,更多的是想通过我这层关系,给自己捞好处。”
“比如闫家,介绍于海棠,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觉得攀上了文工团的关系,以后能在院里更有面子,甚至指望我这个厂长给他们家什么优待?”
“比如秦淮茹,她把秦京茹推出来,打的什么算盘,您看不出来吗?”
郭绍华的话,如同剥洋葱,一层层揭开了邻里“热心”背后的真实意图。
郭陈氏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确实被那些“好条件”和邻居的吹捧说得有些心动,也确实没深想背后的弯弯绕绕。
被儿子这么一点破,她才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呐呐地辩解,“妈就是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知道。”郭绍华打断她,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的个人问题,我会自己考虑,也会认真对待。”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看着母亲焦虑的眼神,决定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也让她真正理解自己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妈,您知道我们厂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郭绍华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纸笔,简单地勾勒了几下。
“之前,我们研发了几款农机产品,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这是好事。”
“但好事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原有的生产线根本满足不了需求,订单大量积压,原材料供应紧张,工人连轴转,都快撑不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出简单的生产流程图。
“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我们不仅会失去信誉,失去市场,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白费!”
“所以,我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这件事上。”
“协调资金,采购新设备,优化生产流程,调整人员,解决技术瓶颈……”
郭绍华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眼中闪烁着一种专注的光芒。
“您看,”他指着纸上的示意图,“这是我们新上的两条生产线,采用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冲压和焊接技术。”
“生产效率,比原来提高了至少三倍!”
“原本需要两个月才能完成的积压订单,现在半个月就能消化掉!”
“不仅如此,生产成本还降低了,产品质量也更稳定了。”
他抬起头,看着母亲,眼神中带着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妈,这就是我现在每天在做的事情。”
“这关系到轧钢厂上万名职工的饭碗,关系到我们厂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更上一层楼。”
“您说,我现在有心思去考虑那些风花雪月,或者被邻居们那些小心思牵着鼻子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