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依娜赶忙向他屈膝行礼。
赵怀安笑起来,“陆姐姐在陇安认了个妹子?”
“嗯。”陆盛楠怜爱地望着穆依娜点头。
穆依娜低垂的眼睑眨了眨,赵怀安觉得她卷翘的睫毛,好像两只轻盈的蝴蝶,在扑闪翅膀。
他看着,就笑起来。
瑞公公插了个空档,探了身子问:“殿下可有什么话要老奴捎回宫去?”
赵怀安笑容和煦,“我再住几日就回宫,劳烦公公提醒父皇爱惜身体,不要太劳累。”
瑞公公撇着嘴角点头,一副感动得要落泪的表情。
陆盛楠不由佩服,这公公可真会来事。
老夫人走上前来,她笑着拍拍陆盛楠的肩头,“楠丫头,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寻我,谁要是欺负你,我给你做主。”
陆盛楠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她心下腹诽,就您这帮儿子下血本的架势,能不能公正行事都不好说,哪里还敢指望您做主。
可老夫人的面子也拂不得,她感激屈膝,“多谢老夫人体恤。”
老夫人顺势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拍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二自打接了这侯爷的爵位,她就没见他真正开心过一天,话越来越少,脸越来越冷,偶尔露出的笑,也都勉强又应付,回回看得她心头淤塞。
直到那夜从关将军府出来,她坐在轿子里,儿子在外谢她,她即便没有看到人,只听到声音,却也能清楚觉出老二的欣喜,她能想象儿子在怎样的微笑。
躲在轿子里,鼻酸了一路。
现下看到陆盛楠温婉笑着,不知怎的,鼻头竟又酸了。
她吸吸鼻子,望着瑞公公,“侯府已经备了饭,一道过去用饭吧?”
瑞公公赶忙躬身一揖:“谢老夫人赏饭!”
而后,他直起身,笑容谦和客气,“恕老奴还要回宫去交差,只能下回有机会再来叨扰您。”
老夫人知他不是有意推辞,遂颔首道:“差事要紧。”
扭头却见东边院墙在开门洞,又立刻笑起来,指着向瑞公公道:“这个主意甚好,以后也方便往来走动。”
瑞公公有丝尴尬地瞥了瞥陆盛楠,喃喃附和着:“是,是,甚好,甚好。”
陆盛楠偷偷撇嘴,看吧,就这还能做什么主?
送走了瑞公公,陆盛楠、蔡铃儿和穆依娜一同去了侯府用午饭。
蔡铃儿和穆依娜都是第一次到侯府,两人一路小心打量,大谢一品侯府,先皇后的娘家,自然是一等一的富贵繁华。
沾了陆盛楠的光,在如此勋贵人家都能倍受礼遇,着实让两人荣幸又骄傲。
饭后老夫人亲自将三人送出来,嘱咐陆盛楠要尽早搬过来。
……
而王府大街的聚贤居,綦锋也在用饭,与他一起的,是陆盛楠的两个舅舅,李斌和李林。
二人早上找了侯府的小厮,送了帖子,綦侯接到,便按时过去赴约,他大概猜到他们要问什么。
等菜上齐了,綦侯举杯道:“本该先去拜访,还请二位长辈恕罪。”
李斌和李林不无意外,他们都没想到,綦侯会如此礼待客气。
可为了外甥女,该端的架子,还是得咬着牙稳稳端住。
李斌轻抿了口杯中酒,放下杯子道:“以我们的官职,实在不敢对侯爷质疑什么。”
綦锋坐直了身子,恭敬看着他,“您是长辈,没有什么不能说。”
李斌听罢与李林对视一眼,才道:“侯爷如此坦率,令我等汗颜。”他举起杯子,“我再敬侯爷一杯。”
綦锋举杯一饮而尽,才要放杯子,李林又举了杯:“早就听闻侯爷文武双全,乃我大榭盖世英雄,今日有幸一见,实在开怀,我也敬侯爷一杯。”
綦锋一口菜没吃到,已经被这兄弟俩灌了三四杯酒。
瞅着情形不对,这才反应过来,再这么下去,等他醉得晕头转向,只怕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得跟这哥俩交代完。
他拱手道:“二位长辈恕罪,綦某实在酒量一般,趁我还算清醒,二位长辈如有要事相问,尽可问来,綦某必知无不言。”
李林撇嘴,就是想你酒后吐真言,清醒时候忽悠人那套,能有多少可信,他们可判断不了。
可綦侯已然挑明,他们也只能将计就计。
李斌道:“既如此,我也不与侯爷绕圈子,此次约了侯爷,无非是想问侯爷两个缘由。”
他含笑看向綦锋,双眸沉静。
李斌是家中长子,虽走了武将家的路子,习了一身硬功夫,可他自幼早慧,诗书文章也没落下,并不输举业的学子。
因而,举手投足间尽是儒将之风。
綦锋打过交道的朝中武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是少见他这般心性之人,心下赞服。
“您尽管问便是。”他向着李斌点头。
李林歪头看向兄长,替外甥女出的这个头,还真是有些让他们不好启齿。
李斌同样有些赧然,虽然来之前已经打了一晚上腹稿,可面对綦侯一脸真诚,先前以为他会仗势欺人的预判都被推翻,竟有些拿不准起来。
他半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其一,当初侯爷既有承诺,却又食言,所谓何故?”
李斌决定说得含糊点,反正他相信自己怎么说都不重要,侯爷定然都能听得懂。
果然,綦锋并没追问,而是蹙眉片刻,抬眸看向李斌,“不怕二位笑话,綦某虽已在战场拼杀十载,打的仗无数,更是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可我不喜战争,甚有畏惧。”
李斌、李林听了,都不由自主地正了神色,他们是理解的,疆场之上,将士们以血肉之躯筑就铜墙铁壁,他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绝非泯灭人性、滥杀无辜的恶魔。
“没有人会喜欢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可以理解。”
李斌点着头道。
綦锋却摇头:“并非我贪生怕死,于我而言,个人生死轻如鸿毛,只是将士命陨疆场,他们的身后,妻儿孤苦,双亲无依,活着的人长久陷在不尽的思念和悲苦中,才最是令我不忍之处。”
綦锋转头看向已经有些凝神的李林。
李林不像李斌,他性情刚直,是个典型的武夫,虽然他没有上过前线,没有切身经历过战火,但是战场是怎样的,战后是怎样的,他也是自小听到大。
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两轮不止的青年,承受了他无法想象的重压和劫难。
“哎,话虽如此,谁也不能一辈子不娶妻生子。”李林给自己斟满了酒,一仰脖子喝了。
“事实上,我是有过一辈子不娶亲的想法,如果娶亲,会让这个世上再多一个以泪洗面、形容枯槁的女人,不成婚倒是在积德行善。”
綦锋又想起了大嫂,他沉沉气。
李林正在斟酒的动作顿住,他有点呆愣地抬头看向綦锋,侯爷不娶亲?
李斌看了一眼弟弟,皱眉道,“所以,就因为这个,你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