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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回 武才人蓄发还宫 秦郡君建坊邀宠

人的情感欲望往往容易受环境左右,即便身为储君,本应从小在师傅教导下严守礼仪规范,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却也难敌邪念侵蚀。一旦心中生起奸淫之念,便如痴如醉,做出违背伦理纲常之事,甚至比民间愚夫愚妇更甚。且不说高宗去感业寺进香回宫后的情形,单说武夫人回到房中,怀清见状问道:“夫人如今好了,皇爷亲临,特意嘱咐您蓄发,不日就要接您回宫。将来执掌后宫,指日可待,为何反而双眉紧蹙?”媚娘叹道:“宫中得宠之事,早已料到,但如今冯郎却因我们三人落发为僧,不知该如何筹谋周全。”怀清劝慰:“暂且不必为他发愁,且看他进来怎么说。”

正说着,冯小宝走进房来,见众人神色郁郁,便问:“你们为何闷闷不乐坐在此处?”小喜答道:“武夫人和四师父在为你发愁呢。”小宝笑道:“你们好傻!夫人或许不知,姐姐早已知情——我小宝上无父母、下无妻小,也不想求取功名,只愿在温柔乡中度日。今日能遇见夫人,又蒙怀清姐姐成全、喜姑娘相助,这份恩情,莫说为你们剃发为僧,便是死也不足惜。”怀清道:“只是出了家,难享天伦之乐,不能生男育女。”小宝道:“姐姐有所不知,那些妇人反倒巴不得有个和尚相伴,整日相守不放。”武夫人半开玩笑道:“若真如此,你将来得了好处,怕是要忘了我们。”小宝慌忙跪下起誓:“苍天在上,我冯怀义若日后忘了武夫人、怀清师父和喜姑娘的恩情,甘愿天诛地灭!”武夫人脱下一件贴身汗衫,怀清解下玉如意,小喜也脱下一件衣衫,三人将这三样物件赠与冯小宝。正叮嘱间,长明老尼提着一壶酒,老婆子捧着夜膳走进来,摆在桌上道:“冯师父,我斟壶酒为你送行,你可别忘了我。方才在天子面前,我认了你是侄儿,你今夜本该睡在我房里。只是我年事已高,不便奉陪,只望你到白马寺后,收几个好徒弟常来走动。快些吃酒歇息,明日好去寺里。”说罢,出房去了。小宝与媚娘等三人依依惜别,直至五更听见钟声响起,才起身收拾,含泪送冯怀义出庵。

再说高宗过了几日,便差官将武才人与小喜接入宫中,册封为昭仪,宠爱有加。说来也是武昭仪时运亨通,次年便生下一子,一年多后又生一女,高宗对她愈发宠幸,而王皇后、萧淑妃则日渐失宠。恰逢武昭仪之女生下不久,王皇后怜爱地逗弄了一番。皇后离去后,武昭仪暗中将女婴掐死。高宗来到昭仪宫中,昭仪假意欢笑,掀开被子却见女婴已死,顿时佯装惊哭,询问左右侍从,众人皆称皇后刚刚来过。高宗大怒:“皇后杀了我的女儿!”昭仪也哭着数落皇后的罪过。王皇后百口莫辩,高宗由此萌生废后之意。

一日退朝后,高宗将长孙无忌、李积、褚遂良、于志宁召至殿内。褚遂良心知此事与后宫有关,暗想:“既然受先帝托孤之重,若不冒死进谏,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先帝?”李积则称病未入。无忌等人随高宗至内殿,高宗开口道:“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想立昭仪为后,卿等以为如何?”褚遂良谏道:“先帝临终前,曾握着陛下的手对我说:‘朕的佳儿佳妇,今日就托付给你了。’这话陛下也听见了,言犹在耳。皇后并未听闻有何过失,岂可轻易废除?”高宗闻言不悦,议事暂且作罢。次日,高宗再次提及废后之事,褚遂良直言:“陛下若一定要更换皇后,恳请挑选天下名门望族之女,何必选武氏?何况武氏曾侍奉先帝,众人皆知,万代之后,天下人会如何议论陛下?”说罢,将笏板置于殿阶,免冠叩头直至流血。高宗震怒,命宫人将其拉出。帘后的武昭仪大声道:“为何不打死这个老东西?”无忌急忙劝阻:“遂良受先帝顾命,即便有罪也不可动刑。”韩瑗趁机上奏,声泪俱下极力劝谏,高宗皆不予采纳。过了几日,中书舍人李义府叩阁上表,请求立武昭仪为后。此时李积入朝,高宗问他:“朕想立武昭仪为后,先前问遂良,他认为不可,你意下如何?”李积道:“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问外人?”许敬宗在旁附和:“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子,尚且想换妻子,何况天子?”高宗于是下定决心,废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命李积携带玺绶,册封武氏为皇后。随后,将褚遂良贬为潭州都督,又贬至爱州刺史,不久褚遂良便去世了。自此,武后开始干预朝政,行事独断专行,常与高宗一同临朝听政,朝野内外称他们为“二圣”。高宗沉迷美色,内心反倒畏惧武后,随即派人封冯怀义为白马寺主,又令行人司迎接武后母亲进京,追赠武后之父武士彟为司徒,赐爵周国公,封其母杨氏为荣国大夫人,武三思等人皆被召见,亲自赐予官爵,留居京师。武后因痛恨王皇后、萧淑妃,竟令人砍断她们的手足,投入酒瓮中,恶狠狠地说:“两个贱奴,从前辱骂我至极,如今让她们‘骨醉’几日,我才解气!”此后,宫廷内外一片荒淫景象。

武后心中暗藏野心,盼着高宗早日驾崩,因而百般献媚。高宗被她迷得双目昏花,无法批阅奏章,百官奏折便交由武后裁决。武后曾涉猎文史,颇有些小聪明,所断之事皆合高宗心意,于是高宗加她徽号为“天后”。一日,高宗因眼疾酸涩烦闷,对天后道:“朕与你终日困在宫中,眼疾何时能愈?听闻嵩山景色壮丽,朕与你一同去游历一番,开阔眼界如何?”天后本就因在宫中常梦见王、萧二人作祟,巴不得外出游玩,忙道:“甚好。”高宗命宫监传旨,不多时,銮仪卫便排列好旗帐队伍,众多宫女随行。高宗与天后坐上双凤銮舆,天后道:“文臣自有公务,何必让他们跟随,只带四五百御林军即可。”高宗遂传旨大小文臣不必随驾,众文臣便各自回衙门办事。銮仪卫旗帐整齐,一路严肃庄重。途中晓行夜宿,所过州县,自有官员迎接供奉。

不久便到了嵩山,但见奇峰叠嶂,直插云霄,野鸟上下翻飞,鸣声悦耳。寺门前一座石桥下,湍急的溪流奔涌而过。此时正值秋末,唯有红叶似花,飘落在石阶之上。再看寺内,殿宇金碧辉煌,只是寺后一两进小殿曾遭火灾,尚未修缮。天色将晚,众人在寺门前观赏落日余晖,游览片刻后便乘辇返回。天后静坐辇中,凝视着窗外景色,若有所思。高宗问道:“御妻在想什么?”天后道:“只是有所感怀罢了。”说罢取来一幅华美的笺纸,提笔写道:

陪銮游禁苑,侍赏出兰闱。

云掩攒峰尽,霞低捶浪旗。

日宫疏涧户,月殿启岩扉。

金轮转金地,香阁曳香衣。

铎吟轻吹发,幡摇薄露稀。

昔遇焚芝火,山红迎野飞。

花台无半影,莲塔有金辉。

实赖能仁力,攸资善世威。

慈缘兴福绪,于此欲皈依。

风枝不可静,泣血竟何为?

高宗接过天后写好的诗,逐字逐句念了一遍,忍不住赞叹:“这诗用词新颖艳丽,意境古朴高雅,说是翰林大臣的应制佳作也不为过,哪里像是女子随意写就?妙极,妙极!”君臣一行浩浩荡荡前行数日,终于抵达宫门。几位大臣前来接驾,禀报道:“李积抱病半月,昨夜三更不幸离世!”高宗听闻,心中悲痛不已,赐李积谥号“贞武”,并让其孙李敬业袭爵英公。

此后,因天后处理政务公正严明,高宗对她愈发倚重。一日,天后批阅奏章时,看到薛仁贵征讨突厥余党的事迹,仅用三箭便平定天山,不禁感慨:“数万大军,竟不如薛仁贵三箭之力!”随即问高宗:“此人年纪多大?”高宗答:“不过三十岁上下。”天后道:“等他入朝觐见,我要亲自看看。”不久,薛仁贵进朝复命,天后隔着帘子悄悄观察,见他身材魁梧、英气逼人,心中暗暗称许,便劝说高宗将小喜赏赐给他。

这日,天后在华林园设宴,邀请母亲荣国夫人和武三思赴宴。高宗饮了几杯酒,因有政务需与大臣商议,便先行离去。荣国夫人换了身轻便衣裳,与天后、武三思一同漫步园中,欣赏景致。但见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树影在风中摇曳生姿;怪石错落有致,其间点缀着雅致的小屋;池水环绕,万千游鱼穿梭嬉戏。精美的楼阁随繁花疏密而建,长廊蜿蜒,与草木相映成趣。既有温暖如春的内室,也有清凉幽静的别馆。众人登上高耸的楼阁,远眺层峦叠嶂,八面窗棂尽皆敞开,万千溪流尽收眼底。这般美景,怎能不令人思绪万千,心境也随之悠然开阔。游玩尽兴后,荣国夫人向天后告辞,乘轿回府。武三思等母亲离开,也换了衣服,在殿中随意游览一番,随后各自散去,武后也回宫不提。

再说沛王李贤、周王李显,因宫中闲暇无事,便各自拿出钱财,以斗鸡为乐,赌输赢取乐。当时王勃担任王府博士,年少才高,深受二王喜爱,常邀他一同谈笑。每次斗鸡时,王勃也兴致勃勃地饮酒助兴,还专门写了一篇《斗鸡檄文》:

“听说鸡在星宿中对应昂日星官,是阳气汇聚的灵物。它在天际闪耀,象征着吉祥,自古以来就备受推崇。每天清晨,它喔喔啼叫,能唤醒沉睡的人们;风雨交加时,它的鸣声更添几分诗意。东晋处宗在窗前与鸡对谈,兴致盎然;祖逖听到鸡叫,便起身舞剑励志。人们模仿鸡的样子制作头巾,朝廷中因此有了报晓之人;以鸡冠为原型设计帽子,读书人将其视为勇武的象征。在秦国,鸡打鸣预示公子平安;在齐国,鸡啼象征百姓安居。古人用鸡来占卜吉凶,发布赦令时也会把鸡悬于竿上。传说鸡跟随刘安升天,成了仙禽;在宋卿案头,它陪伴着孩童成长。鸡绝非寻常鸟类,它头顶华美,双足矫健,田饶推崇它具备‘五德’;在历史上,它还曾为秦始皇带来祥瑞。它鸣声响亮,苍蝇、蟋蟀都无法比拟;展翅高飞时气势非凡,更不畏惧争斗。它身披铠甲,利爪如金,尽享荣耀;羽翼舒展,奋起搏斗,毫不退缩。即便对手强大如季郈、埘桀,它也绝不退让。平日里韬光养晦,关键时刻便奋起拼搏。它昂首挺胸时,志向高远;出击时迅猛如神。无论是在村落还是集市,见到对手便主动进攻;面对同类,也要一争高下。它凭借勇猛,遏制嚣张之徒;即便对手众多,也誓要分出胜负。它昂首阔步,气势胜过仙鹤;展翅飞翔,姿态堪比大鹏。它的战斗力极强,获胜的鸡肉可充作佳肴;一旦战败,也难逃被烹煮的命运。胜利的消息传来,人们欢呼雀跃;看着它追逐猎物,更是畅快淋漓。应当为它立起锦幛,表彰它的功绩;甚至可以为它树碑,铭记它的贡献。若有违背规定者,必将严惩;对那些怯懦退缩的,也绝不姑息。”

高宗看到这篇檄文,怒道:“二王斗鸡玩乐,王勃不仅不劝谏,还写这种文章,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当即下令将王勃逐出沛王府。王勃接到命令,只好乘船前往洪都探望父亲。船行至马当山下时,突遇大风大浪,无法前行。此时正值秋末,夜空繁星闪烁,地上白霜满地。王勃登上岸,四处眺望,忽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石矶上,目光炯炯,气质不凡。老者远远喊道:“年轻人从何处来?明日便是重阳节,滕王阁有盛大宴会。你若前往,留下一篇文章,定能流芳千古,可比这斗鸡檄文强多了!”王勃笑道:“此处距洪都还有六七百里,一夜之间如何能到?”老者道:“今日是中元节,水府归我掌管。你若想去,我便助你一帆风顺。”王勃刚要拱手致谢,老者却消失不见了。他急忙回到船上,催促船夫开船。果然,一阵清风助力,船如离弦之箭,很快便抵达南昌。船夫惊喜地喊道:“谢天谢地!真是一帆风顺,竟这么快就到洪州了!”王勃听了,心中大喜,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盛会。

当时宇文钧刚被任命为江州牧,他知道洪州都督阎伯屿有个女婿叫吴子章,年轻有才,早就准备好了一篇滕王阁序文,想在宴会上向宾客炫耀。因此阎伯屿大摆宴席,宴请僚属宾客。王勃与宇文钧有世交情谊,便换了正装前往拜见,宇文钧邀请他赴宴,王勃不便推辞,与各位贤士见过礼后,便入席就座。因他年仅十四岁,被安排在末席。席间笙歌阵阵,雅乐齐鸣,酒过几巡后,宇文钧起身说道:“想当年滕王李元婴东征西讨,立下多少功业,后来担任此地刺史,治理百姓、礼贤下士,极尽安抚之能事。百姓不忘其德,故修建此阁,作为千秋表率。但可惜这样的名胜之地,竟无一篇贤人所作的序文刻于碑石,实在遗憾。今日幸得诸位贤才汇聚,恳请各展才华,作序纪念此事,如何?”说罢,命左右取来文房四宝,分发给众人。

众贤士都知晓阎伯屿想让女婿露脸的心思,纷纷谦让。轮到王勃时,他一心想显露才华,便欣然受命,毫不推辞。阎伯屿心中暗笑:“这小子年少不懂事,看他能写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借口起身更衣,命官吏站在王勃身旁,叮嘱道:“他每写一句,你就报一句,我自有打算。”王勃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南昌故郡,洪都新府。”书吏认真地写一句、报一句,阎伯屿听了笑道:“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接着又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伯屿道:“这是用典,没什么新奇。”当报到“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时,阎伯屿便不再言语。不一会儿,书吏接连不断地禀报内容,阎伯屿只是点头而已。直到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阎伯屿不禁惊叹道:“奇才!这孩子真是天才!快去拿大杯酒为他助兴!”

片刻工夫,文章写成,左右将全文禀报完毕。忽然,阎伯屿的女婿吴子章站出来说道:“这篇文章并非王兄所作,而是抄袭他人!如果不信,我能背诵下来,保证一字不差。”众人大惊。只见吴子章从“南昌故郡”开始背诵,一直背到“是所望于群公”,众人都觉得十分奇怪。王勃从容说道:“吴兄的记忆之功,不逊色于陆绩等古人。但不知这篇文章之后,小弟还有一首小诗,吴兄能背出来吗?”吴子章哑口无言,满脸羞愧地退下。只见王勃又在文后写下一首诗,一韵到底,四韵成篇: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阎伯屿和宇文钧看了,无不对王勃的才华赞不绝口,赏赐他五百匹细绢,王勃的才名从此更加显赫。

再说唐高宗因荒淫无度,双眼昏花模糊。武后巴不得他早日归天,便时刻陪着他寻欢作乐,朝中事务全由武后垂帘听政。一日,武后批阅奏章,看到礼部有一篇题请建牌坊表彰贞烈女子的奏疏。她不禁拍案感叹道:“荒唐!可见这些妇人不过是沽名钓誉,而礼官也是随声附和。天下之大,四海之内,真正能做到贞烈的人,每代能有几个?即便有,也必定是愚笨不通情理之人,不是被权势逼迫,就是被所谓的‘义’束缚。深宅大院之中,变故百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有谁能真正坚守?可笑这些男子,总是以讹传讹,用些银钱换个牌坊,装点自己的门面,这对女子又有什么益处?我看今后凡是请求为贞烈女子建坊的,一概不准。我要下一道诏书,凡是年满八十岁以上的妇人,都授予郡君封号,并在朝堂赐宴,难道这道旨意不比前朝更好?”于是她命礼部将这道旨意颁布天下。

诏书下达后,公侯驸马以及乡绅家的妇人们听闻此事,各自兴致勃勃,纷纷写下自己的年龄和履历,递进宫中。武后看了一遍,足有数百人。她挑选了在京城年事已高的三四十人,定于十六日到朝堂赴宴。当日,宴席设在宾华殿,连武后的母亲荣国夫人也参与其中。届时,各勋戚大臣的家眷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前来赴宴。

唯有秦叔宝的母亲宁氏,年已一百零五岁,和张柬之的母亲滕氏,年逾九十,都穿着前朝的旧礼服,来到殿中。她们各自行过朝见礼后,被赐座饮酒。武后说道:“天下太平,各位官员都在家中静养,想必精神更加健旺吧。”秦太夫人答道:“臣妾听说侍奉君主当鞠躬尽瘁,臣子能遇到圣明的君主,蒙受知遇之恩,别说六尺之躯受朝廷供养,即便他们的寸心,也不敢忘记陛下的宠眷。”武后道:“令郎令孙都能尽忠职守,这难道不是太夫人教诲的功劳吗?”张柬之的母亲说:“秦太夫人看起来竟像五六十岁的模样,这百岁牌坊娘娘必定会下旨修建了。”荣国夫人问:“不知秦太夫人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们也好来举杯庆贺。”秦母答道:“不敢当,贱诞是九月二十三日,况且已经过了。”

酒过三巡,张母、秦母等人纷纷起身,叩谢武后。次日,秦叔宝父子及张柬之等人都进朝当面致谢。武后又赐秦母在府第所在的里巷修建牌坊,匾额题为“福奉双高”。一时之间,荣耀至极。

第72回 张昌宗行傩幸太后 冯怀义建节抚硕贞

民间有谚语说“饱暖思淫欲”,这通常指的是寻常妇人。可作为天下母仪的帝后,本应端庄沉静,不该有邪念。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呢?秦庄襄后晚年欲望愈发强烈,时常召吕不韦进入甘泉宫;吕不韦又找来嫪毐,设计假装将其阉割,让嫪毐扮成宦官模样,后来太后爱上嫪毐,最终嫪毐被杀,吕不韦也遭车裂之刑。汉吕后也曾召审食其入宫,与他私通。晋朝的夏侯氏甚至和小吏牛金私通,生下元帝,在宫内留下秽闻,被史书记载下来遭人讥讽。可惜月下老人在安排姻缘时,为何不把这些人配对,让他们心满意足,难道这样他们还会有其他痴想吗?

如今再说天后在宫中行为不端,见高宗病得很重,心中暗自高兴。一天,高宗头痛得厉害,无法行动,召太医秦鸣鹤来诊治。秦鸣鹤请求用针刺头放血,说这样能治愈。天后不想让高宗病好,生气地说:“这人该斩,竟然想在天子头上刺血!”高宗说:“试试刺血或许不错。”于是刺了两个穴位,出了一点血。高宗说:“我的眼睛好像看得清楚些了!”天后举手加额说:“这是上天的恩赐啊。”她亲自拿出百匹彩缎赏赐给秦鸣鹤。秦鸣鹤叩头告辞出宫,告诫皇帝要静养。天后看似极其爱惜高宗,时常陪伴着他,依依不舍。可谁知高宗病到这个地步,还不肯按照太医的嘱咐去调理,还要与天后亲近,结果火气上升,很快就驾崩了,在位三十四年。

天后急忙召大臣裴炎等人到朝堂,册立太子英王李显为皇帝,改名为哲,号中宗,立妃韦氏为皇后,下诏明年为嗣圣元年,尊天后为皇太后,提拔皇后的父亲韦元贞为豫州刺史,国家政事都由皇太后决定。

一天,韦后没什么事,在宫中弹琴。只见太后的一个近侍宫人,名叫上官婉儿,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相貌娇艳,性格和顺。她出生时,母亲梦见有人给了一杆大秤,说这女子将来能称量天下,后来她果然通晓文墨,有很强的记忆能力。她偶然来宫中玩耍,韦后见了便问:“太后在哪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婉儿说:“太后在宫中细细饮酒呢。我不能进去,所以走到了这里。”韦后问:“是不是冯、武二人在那里?”婉儿点头不说话。韦后说:“你这么小的年纪,进去又有什么妨碍?”婉儿说:“太后说我这双眼睛最厉害,再也不要我看了。”韦后说:“武三思还可以,那个秃驴有什么可取的!”

正说着,只见中宗气呼呼地走进宫来,婉儿马上就出去了。韦后问:“朝廷有什么事,让陛下这么不高兴?”中宗说:“刚才临朝,见有一个侍中的职位空缺,我想给你父亲,裴炎却坚持反对,认为不可以。我生气地对他们说,我就算把天下给韦元贞,有什么不可以,难道还吝惜一个侍中吗!众臣都沉默不语。”韦后说:“这件事也没什么要紧的,不给他做也罢了。只是太后如此行为不端,该怎么办呢?听说冯、武又在宫中吃酒玩耍。”中宗说:“诗经上说‘有子七兮,莫慰母心’。母亲要这样,叫我也没办法。”韦后说:“你倒是有这样的度量。只是侍奉父母要委婉地劝谏,你宁可悄悄地劝她一番。”中宗说:“不难,我明天进宫去和她说。”

到了第二天,中宗朝罢,先有宫监把中宗想让韦元贞做侍中,甚至想把天下给韦家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说:“这般可恶。”没想到中宗走进宫来,让众侍婢退下,悄悄上奏说:“母后放纵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快乐,恐怕万代之后,青史中不能为母后隐瞒,希望母后早早察觉。”太后正在生气的时候,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又恼又羞,说:“你自己干你的事罢了,怎么毁谤起母亲来?怪不得你要把天下送给国丈,你这小子不足以共谋大事!”于是召裴炎废中宗为庐陵王,迁到房州;封豫王李旦为皇帝,号睿宗,住在别宫,所有宫内大小政事,都由太后决定,睿宗不得参与。太后又把中宗迁到均州,更加肆无忌惮,心里很是畅快。她又知道宗室大臣心怀不满,想要把他们全部杀掉,于是大开告密之门,有告密符合旨意的,破格授予官职。她让索元礼、周兴、来俊臣共同撰写《罗织经》一卷,教他们的徒弟网罗无辜之人。

中宗在均州听说了这些事,心中惴惴不安,仰天祈祷,随手抛一块石子到空中说:“我如果没有意外的忧患,能恢复帝位,这块石子就不落下。”那石子果然被树枝勾挂住了。中宗大喜,韦后也委婉地护持他。中宗说:“他日如果恢复帝位,任凭你想做什么,我都不限制你。”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洛阳有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他们的父亲原本是书香门第,有一天因科举到京城应试,住在武三思附近。恰好武三思与怀义不和,想夺怀义的宠爱,于是把昌宗兄弟推荐给太后。

再说怀清见怀义到白马寺去了,料想他不能马上来。恰好有一个睦州客人陈仙客,相貌魁伟,又喜欢邪术,怀清竟然蓄了发,跟着他到了睦州,那寺旁边的毛皮匠也跟去做了老家人。恰逢那年睦州大旱,地里忽然裂开一个池来,中间露出一条石桥,桥上刻着“怀仙”两个字,人到池边照影,一生的好坏都能照出来。因此怀清夫妻也去照了照,谁知池中现出的竟然像天子皇后的打扮,并肩而立。怀清觉得很奇怪,对仙客说:“桥上‘怀仙’二字,合着你我的名字;又照见如此模样,武媚娘可以做皇帝,难道我们就做不得?”于是与仙客开了一个崇义堂,只忌讳牛和犬,又不吃斋,所以人们都来皈依信服。男人由怀清收为徒弟,女人由仙客收为徒弟,不上一两年,竟然有数千人。怀清自立名号为硕贞,挑选那些精壮俊俏的后生,多教他们法术,他们都能呼风唤雨。

不料被县尹知道了,要差兵来逮捕他们,那些徒弟们慌了,报知陈仙客、硕贞。硕贞听说后,选了三四百徒弟,拥进县门,把县尹杀了,占据了城池,竖起黄旗,自称文佳皇帝,仙客称崇义王,远近州县纷纷望风归降。扬州刺史阴润只得申文报知朝廷。

这天太后闲着无事,恰好派人去请怀义在宫中二雅轩宴饮。太后见了奏章,微笑着说:“天下人只道只有我在女子中有志气、敢作为,可谓出类拔萃了;没想到这个女子也想振起巾帼的意气,擅自称帝。”怀义说:“莫非就是睦州的文佳皇帝陈硕贞吗?前日有两个女尼对臣说,那陈硕贞凶勇无比,说起来就是感业寺里的怀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正说着,只见像州刺史薛仁贵申文请求发兵讨伐陈硕贞,还附有夫人小喜的一副私礼。禀启中详细说陈硕贞就是怀清,在睦州起义,曾遇到异人,得到天书篆符,凶锋难以抵挡,是抚是剿,恩威都听凭皇上裁决。太后笑道:“我说哪里有这样好斗气的女子,原来果然是令姊。”怀义也笑道:“罢了,男人没用了,怎么一个柔弱女子,就能做出这样的事?”太后笑道:“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放屁。舜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有作为的人都能这样。难道女子就只该被男子践踏如敝屣吗?我前日的意思,建宫分职,原本就打算都用女子,男人只充任使令。满朝都是妇人,怎么就不能成就师济的盛世?我今烦你去招安她,难道她不肯来?”

怀义说:“臣没有官职,怎么能去招她?”太后说:“我封你一个大将军之职,你去怎么样?”当即传旨封怀义为右卫大将军,星夜前往睦州招抚陈硕贞。咨文发下,怀义便辞朝,太后又叮咛了许多话,差御林军三千协助他,又移咨像州刺史薛仁贵,会兵接应。薛仁贵得了旨意,也发兵进剿。

原来陈硕贞和陈仙客夫妻二人近来关系不睦。仙客嫌弃妻子总与精壮徒弟亲近,不让自己插手;硕贞也嫌弃丈夫抢掠年轻女子,带着她们四处寻欢作乐。两人都觉得自己的力量更强,于是分兵两路,各自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薛仁贵率领军队即将抵达淮上时,侦察兵前来报告:“崇义王陈仙客带领一千多兵马,离这里只有三十多里,打算到徐州借粮,请求将军定夺。”

薛仁贵立即下令军队驻扎,挑选三百精兵扮成逃难百姓,连夜赶往前线埋伏;又派一百精兵扮成卖酒的商贩,二百精兵扮成进香的香客,分别前往预计的伏击地点埋伏。部署完毕,各路兵马按计划出发,薛仁贵自己则率领大军连夜追赶,在离贼兵营地两三里的地方停下。等到半夜,只听一声号炮响起,薛仁贵迅速率军向前冲杀,此时贼兵营地后方火光冲天,炮声不断。薛仁贵持枪直杀到寨门,贼兵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部队,纷纷丢弃盔甲四散逃命。陈仙客还在炕上睡觉,睡梦中听到喊杀声,正想逃走,薛仁贵的长枪已直刺而入,后面又有四五名精兵杀进帐中,陈仙客来不及逃脱,被薛仁贵一枪刺死,首级也被砍下。剩下的七八百贼兵见主帅已死,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再说冯怀义带着三千御林军出发,事先派了四五个徒弟扮成游方僧人,去打听怀清是否还俗的消息。徒弟们领命而去,怀义则率大军缓缓前行。几天后,那四五个徒弟带着一位老人家回来,怀义问道:“事情打探清楚了吗?”徒弟们回答:“文佳皇帝的一个亲随家人被我们哄到这里,师爷亲自问问就知道了。”怀义出来问老人:“你是哪里人?姓什么?”老人回答:“老爷难道不认识我了?我姓毛,名二,长安人,当年住在感业寺旁边,以做皮匠为生。我单身一人,时常得到怀清师父的照顾,给我热汤热饭。没想到睦州的陈仙客到寺里,把六师父拐到睦州蓄发,成了夫妻,我也只好跟着他们去了。”

怀义又问:“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哄骗这么多人?”毛二说:“陈仙客喜欢搞咒诅之类的邪术,没想到六师父更聪明,把那些书符秘诀练习得非常熟练,还真有些效果,所以远近的男女都来归附。”怀义问:“陈仙客的勇力如何?”毛二流着泪说:“老爷,我们的主人已经死了,还问他的勇力干什么?”怀义听了心中暗喜,问:“什么时候死的?”毛二说:“前几天薛仁贵来剿匪,夜里杀进寨中,我们主人正在睡梦中,来不及穿盔甲就被杀了。”怀义说:“你这话不会是骗我的吧?”毛二说:“我要是说谎,任凭老爷处置。”怀义问:“你现在要去哪里?”毛二说:“我要去报知王爷的死信。”怀义说:“你不知道,你家文佳皇帝和我是亲戚。”毛二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怀义说:“朝廷知道她造反,所以派我来招安,你现在去报信,就和我的人一起去,她自然会明白。”说完,怀义写了一封信,又准备了一件东西,交给四个徒弟,再三叮嘱后,徒弟们便带着毛二出发了。

走了几天,他们来到沛县,只见城外设有许多营盘,守营的士兵看见毛二,问道:“毛老伯,你怎么回来了?那边情况如何?”毛二摆摆手说:“一会儿就知道了,皇爷在哪里?”士兵回答:“在中军大帐。”毛二飞快地跑到中军大帐报信,陈硕贞让毛二进去,毛二跪在地上只是哭泣。陈硕贞着急地说:“你这老儿怎么回事,好歹说出来,哭什么呀?”毛二这才把陈仙客如何行军,薛仁贵如何行动,王爷如何在宴乐时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陈硕贞听后悲痛大哭。

正哭着,毛二又说:“皇爷先别哭,有件事要请皇爷定夺。”说着取出怀义的信。陈硕贞接过信,看见封面上写着“白马寺主家报”,便问:“你怎么遇见怀义了?”毛二把被哄骗的经过说了一遍。陈硕贞拆开信,只见上面写道:

“回想昔日情谊深厚,日夜相伴的美好时光。没想到皇帝临幸寺院,忽然分手,当时我肝肠寸断,几乎想不到还有今日。自从贤姊离开后,我多方寻访,才知道你从比丘尼变成了花王,你的力量足以对抗敌国。虽然佛法如杨枝之水,能滋润千条生命,但反而不如与你同床共枕的时光美好。很快就能与你相见,先写这封信问候。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不再多说。怀清贤姊妆次,辱爱弟冯怀义顿首拜。”

毛二说:“他派了四个童子在外面。”陈硕贞下令让他们进寨。毛二出去没多久,领着四个徒弟走进寨门。只见寨内两边刀枪林立,剑戟重重,上方坐着一位柔弱女子,相貌端庄严肃,头戴珠冠宝顶,身穿暗龙绒色战袍,袖口镶着大红花边。四个徒弟见此情景,只得跪下叩头说:“我家老爷问娘娘好。”陈硕贞问:“你家老爷在朝廷过得好吗?”徒弟回答:“好,我家老爷有一件东西要献给娘娘,但需要屏退众人。”陈硕贞说:“这里都是我的心腹。”徒弟便从袖中取出东西,陈硕贞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前日临别时送给怀义的白玉如意,顿时双泪直流,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弟了,谁知今日还能相逢。”接着对四个徒弟说:“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们就住下,等你家老爷来吧。”四人便留了下来。

过了一夜,五更时分,忽然听到三声震天的大炮响,有探马飞马来报:“敌兵来了!”陈硕贞说:“这是我家师爷,怎么说是敌兵!”各寨士兵连忙穿上盔甲,迅速摆好队伍,也放了三声大炮,打开寨门。陈硕贞派人去问:“来的是什么人?”怀义的士兵回答:“我们是白马寺主、右卫大将军冯爷的队伍,你们来的是什么人?”士兵回来报告给陈硕贞,陈硕贞挑选了三四十人跟随,跨上马去接“圣旨”。怀义让三千御林军驻扎待命,自己带着三四十个徒弟,背着“圣旨”,昂首挺胸地走来。

到了陈硕贞的寨中,早已摆好香案,陈硕贞跪拜接过“圣旨”,两人见过面后,相拥大哭,到后寨各自诉说离别后的情况。正准备摆酒设宴,城内的官员都来参谒,怀义派人谢绝了。怀义对陈硕贞说:“贤姊既然已经接受招安,部下的兵马如何处置?”陈硕贞说:“我既然归降,自当和你一起进京面圣,兵马先屯扎在睦州再做打算。”怀义说:“这个主意很好。”陈硕贞便传令给众军头目,兵马暂时在睦州驻扎候旨,自己只带了三四十个亲随,和怀义一起慢慢进京。

走了不到两三天,遇见了薛仁贵的兵马,怀义把招安的事情告诉了他。薛仁贵说:“既然事情已经办妥,师爷就同令姊面圣,我写奏章上报朝廷,然后回去镇守地方了。”于是大家相互道别,薛仁贵返回像州,怀义则带着陈硕贞继续前行。

到了京城,他们上报太后。太后得知陈硕贞到了,怀义先进宫说明情况,太后便派官员去迎接,随后召见陈硕贞。两人见面后悲喜交集,互相诉说了别后的经历。陈硕贞在宫中住了两三天,太后赏赐了金银绸缎,还为她买了一所民房居住,下旨封陈硕贞为妇义王,作为太后的宾客,封怀义为鄂国公。

第73回 安金藏剖腹鸣冤 骆宾王草檄讨罪

自古以来,喜好名声的人为义而死,贪恋美色的人为情而亡。然而为情而死的人比比皆是,为义而死的人却百中无一。唯有春秋时期卫国大夫弘演,将懿公的肝脏纳入自己腹中;战国时期齐国臣子王蠋,听闻闵王去世,将身体悬挂在树枝上,奋力把头撞断而亡。他们的立意不同,也让人觉得耳目一新。这样的人在天地间虽然不能太多,但也不可或缺。

再说太后在宫中寻欢作乐,转眼间又是秋末冬初。太平公主是太后的爱女,容貌美丽娇艳,姿态柔美婉约,本性轻佻,又惯于倚仗母亲的权势胡作非为。她先嫁给薛绍,不过两三年薛绍就死了。回到宫中后,她又想四处寻觅新欢,无法安安静静地待着。太后担心她抢走自己的心上人,就把她改嫁给大夫武攸暨,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这天,太后正和武三思在御园游玩,太后说:“这两天天气十分晴和。”武三思说:“天气虽好,只是草木枯黄零落,让人觉得有一种凋零的景象,终究不如春日阳光明媚、名花繁盛时那样浓艳。”太后说:“这又有什么难的!前日上林苑丞上奏说梨花盛开,梨花能开,难道其他花就不能开吗?况且现在又是小春时节,明天武攸暨必定会来谢亲,我在苑中赐宴,应当让万花齐放,以彰显祥瑞吉庆。”武三思说:“人的想法是这样,可天意恐怕未必能如人愿。”太后笑着说:“明天如果花开了,就罚你三大杯酒。”武三思也笑着说:“白玉杯中的酒,陛下时常赏赐给臣饮用,只是如今秋末冬初的天气,怎么能让百花齐放呢?”太后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告别武三思回宫。

太后回宫后,就传旨宣召归义王陈硕贞入朝,把前面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用些法术,使苑中的树木立刻开花,以显现祥瑞之兆。陈硕贞说:“如果是明天的筵宴,陛下想要一两种花开,臣或许可以向花神借用。但如果要万花齐发,这关系到天公的主持,必须有陛下的一道诏旨,待臣发檄文给花神,转奏天廷,自然会应命。”太后展开黄纸,写下一道诏: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太后写完,把诏交给陈硕贞。陈硕贞又写了一道檄文,告别太后,径直来到苑中,施符作法,将檄文焚给花神。太后又传旨让光禄寺正卿苏良嗣进入苑中整治筵席。

再说武三思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怀义。怀义问:“上卿为什么不在宫中留宿,却在道途奔波呢?”武三思说:“可笑太后要向花神借春,让明天早晨万花齐放。我想人或许可以由你决定生死,但花朵的开放凋零是上帝的律令,难道花神可以出借春天吗?我和你到明天去看苑中的花,就知道天意如何了。”两人大笑着分别。

到了第二天,天气越发暖和,怀义放心不下,急忙进入苑中,只见万卉繁荣,群枝吐艳。他转到畅华堂,看到一个官儿在那里主持事务。原来苏良嗣因为有旨意让他检点筵席,所以早早来到这里。苏良嗣看见怀义,便说:“哪里来的秃驴竟敢到这里来!”怀义见他说这样的话,以为他眼睛有些近视,只得忍着气对苏良嗣说:“苏老先,彼此都是朝廷正卿,难道学生就来不得吗?”苏良嗣说:“今天是武驸马谢亲的喜筵,朝廷派我在此料理。你是通过什么科目出身,担任正卿之职,竟然如此妄自尊大?你如果不走,我就用朝笏打你的脸颊,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怀义瞪大眼睛,正要发作,没想到苏良嗣拿着牙笏照着他的脸打了几下。

怀义着了慌,只得逃进太后宫中,双膝跪下。太后问:“你为什么这般模样?”怀义说:“苏良嗣无礼,见到臣僧,就打臣的脸颊。”太后问:“他在哪里打你?”怀义说:“在苑中畅华堂。”太后立即把他扶起来,说:“是朕叫他在那里主持酒席的,你为什么到那里闲走呢?南衙是宰相往来的地方,今后阿师应当从北门出入。”太后随即叫内侍吩咐管理北宰门的官儿:“今后上师进来,不可禁止。”又对怀义说:“你今天住在这里,等他们酒席散了,朕和你去游赏,好吗?”

且说苏良嗣在畅华堂检点,孔雀屏风展开,芙蓉映照座位,满山百花开放,照耀得好不热闹。只见御史狄仁杰领着各官进来,看到这些花朵,不禁长叹道:“真奇怪啊,天心如此,人意又能怎样呢?”内史安金藏说:“不知道万卉中有没有不开的?”众臣各处闲看,只有槿树杳无萌芽,仍旧凋零,大家不觉赞叹道:“妙啊槿树,真可以说是持正不阿的了!”

正说着,只见驸马武攸暨进宫朝见后,来到畅华堂领宴。又看见许多宫女簇拥着太后进来,太后叫大臣不必朝参,排班坐定。太后说:“草木凋零,毫无意兴,所以朕昨晚特意下旨,向花神借春,没想到今朝万花齐放,足以见我朝的太平景象。此刻饮酒,一定要尽兴,回去后或作诗或写赋,用来记录这盛事。”太后又吩咐内侍去看万卉中有没有违诏不开的,左右回禀:“万花齐放,只有槿树不开。”太后命令左右剪除槿树的枝干,丢弃在野外,用它编篱笆作屏障,不许再在苑中种植。

武三思等谄媚之徒,无不以谀词赞美。只有狄仁杰等人说:“春天繁荣秋天凋零,是天道常理。如今众花特发,也是陛下威福所致;但冬行春令,还应该修身反省。”酒过三巡,众臣辞退。太后也因为怀义在宫中,命驾回宫。

武三思看见太后没有邀请他到宫里去,心中疑惑,走到旁边,穿过玩月亭,即将转到翠碧轩时,只见上官婉儿倚着栏杆呆呆地想着事情,正是:“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倚栏惆怅立,妩媚觉魂消。”

武三思在太后处时常看见上官婉儿,彼此也都留着心。今日见她独自在此,十分欢喜,便说:“婉姐,你独自在此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想我?”婉儿转过头,看见是武三思,笑道:“我不是想你,另有个心上人在我心里想着呢。”武三思问:“是谁?”婉儿说:“我且问你,今日在畅华堂中赴宴,为什么闯到这里?”武三思说:“你莫管我,同你到翠碧轩里去,有话问你。”婉儿说:“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武三思笑道:“我偏要到轩里去说。”婉儿没奈何,只得随他到轩里来。

武三思问:“谁在太后宫中玩耍?”婉儿说:“是怀僧。”武三思便搂住婉儿说:“亲姐姐,你方才说有人想我,到底是谁?”婉儿就把韦后在宫中时的事情说了:“我常在她面前称赞你如何风流,如何温存,又说你同太后在宫中的一些举动,她便长叹一声,好像痴呆的模样说:‘怪不得太后爱他!’这不是她在想你吗?可惜如今她同圣上移驾房州去了。她若能回来,我引你去见她,难道不胜过在宫中吗?”武三思说:“韦后既有如此美意,我当在太后面前竭力周全,把庐陵王召回来就是了。”说完,两人分手而别。

当时索元礼、周兴、来俊臣等人一同在畅华堂赴宴,看到狄仁杰、安金藏等正直之臣神情庄重,对自己并不热情,心中便怀恨在心。怀义又因苏良嗣打了自己的脸颊,更是怒火中烧。恰逢虢州人杨初成假传圣旨,招募人马要去房州迎接中宗。太后下旨逮捕杨初成,怀义便收买周兴,诬陷苏良嗣、狄仁杰和安金藏等人共同谋反。来俊臣又往铜匦中投入匿名信,里面有两首《醉花阴》词,说是苏良嗣讥讽太后、图谋不轨。词中写道:

“花到春天开放是常理,寒冬腊月开花的能有几种?除了一枝梅花,若说再要花开,恐怕没有第二样了。上苑催花的诏书到来,下令不许拘于常例。草木又懂什么,只能听人差遣,以此博得天颜欢喜。

违背常理开花是何意?不过是想谄媚君王。昨夜下旨让花开,今早一看,果然都开了。只有槿树一枝与众不同,不肯随波逐流。它在篱下悠然独立,面对万紫千红,那些开花的草木都应感到羞愧。”

太后看了勃然大怒,但知道狄仁杰是忠直之臣,便用笔划去了有关他的内容,其余的让索元礼审讯。索元礼审案极为残酷,不知冤枉了多少人。他给苏良嗣上了夹棍,逼他招认谋反。苏良嗣大声喊道:“天地九庙的神灵在上,如果我苏良嗣稍有异心,甘愿被灭族!”索元礼又要给安金藏上夹棍,安金藏说:“为子当孝,为臣当忠。如果君主让臣子死,臣子谁敢不死?但想让我诬陷忠良,我绝不做!如今既然不信我的话,请让我剖心来证明苏良嗣没有谋反!”说完就拔出佩刀,剖开自己的胸膛,五脏都露了出来,鲜血涌满了公堂。杜景俭、李日知二人还算宽厚,见状急忙让左右夺下安金藏的佩刀,并奏报太后。太后立即传旨,命来俊臣停止审讯,让太医院为安金藏治疗。

安金藏的事情远近传扬。眉州刺史英公徐敬业和弟弟徐敬猷走到扬州时,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惊骇愤怒地说:“可惜先帝是天纵英雄,多年亲临战场,才换来太平。如今却被一个妇人安然坐享,把他的子孙几乎翦灭殆尽。难道这天下,竟要听任她归武氏所有吗?满朝公卿,怎么都像木偶一样!”徐敬猷说:“兄长这是什么话?众臣都在她的威压之下,各自保全身家。她虽然行为不端,但朝廷的纲纪还在,只是可恨那些奸佞小人。如今如果有忠义之士出来讨伐她,谁又能阻止呢!”

正说着,唐之奇、骆宾王走了进来。原来唐、骆二人因事被贬,正好在扬州相遇。他们听了徐敬业的话,便问:“好啊,你们有什么不轨的想法,是什么原因?”徐敬业说:“二位兄长来得正好,这里有京报,请看便知。”二人看了一遍,唐之奇只是叹气。骆宾王对徐敬业说:“这件事,如果令祖父还在,或许可以挽回,如今说也没用了。”徐敬业说:“贤兄何必这么说,人就怕不同心。如果举起义旗,拥兵前进,谁能抵挡?”唐之奇说:“既然如此,兄长为何还不动手?”骆宾王说:“兄长若肯正式起义,我就写一篇檄文赠你。”徐敬业说:“贤兄若肯相助,我就担当此事,即日祭告天地,祭祀唐朝祖宗,号令三军,直捣京都。先喝酒吧,贤兄慢慢构思檄文。”骆宾王说:“这何必构思,只要就事论事,她的罪状就已经无穷无尽了。”徐敬猷说:“就说她斩断王皇后、萧淑妃手足,这种狠毒之心,实在是男子所没有的。”

不一会儿摆上酒来,大家用大杯喝了几杯。骆宾王站起身说:“让我来写,给诸位兄长看看,听凭裁断。”他忙走到案边,展开白纸写道:

“伪周武氏,为人不和顺,出身实寒微。昔日充任太宗的才人,曾借更衣之机侍奉先帝。到了晚年,又在春宫秽乱,隐瞒与先帝的私情,暗中谋求后宫的宠幸。她入门便生嫉妒,美貌不肯让人;善于暗中进谗,狐媚偏偏能迷惑君主。她登上皇后之位,却陷君主于乱伦;再加上她心如蛇蝎,性如豺狼,亲近奸邪,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她还包藏祸心,图谋篡夺皇位。君主的爱子,被她幽禁在别宫;逆贼的同党,她却委以重任。唉!霍子孟这样的忠臣不再出现,朱虚侯那样的豪杰也已消亡。燕啄王孙,汉朝的基业即将耗尽;龙漦帝后,可知夏朝迅速衰败。

我徐敬业是大唐旧臣,公侯之子,承奉先君的功业,蒙受朝廷的厚恩。”

徐敬业坐在旁边,看他一边写一边落泪,忍不住起身去看,只见他写到:

“诸位或位居显要,或与皇室是至亲;或肩负重托,或受王室顾命。先帝的遗言还在耳边,忠诚怎能忘记?先帝的陵墓尚未干透,年幼的君主又该依托何人?请看今日的天下,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徐敬业看完,不觉筷子掉在地上,双手拍案大哭。骆宾王写完,把笔扔在地上说:“如果有看了这篇檄文不动心的,真是禽兽!”众人也走来念了一遍,无不泪流满面。一篇檄文,如同汉代的《治安策》,可为之痛哭的有一点,可为之流涕的有两点,可为之长叹息的有六点,把满堂的人都弄得哀伤不已。徐敬猷说:“这事不是哭就能解决的,还是请大家商议该怎么做吧。”大家重新坐下,徐敬业说:“明日请二位兄长早来,我再邀几个好朋友,一起共图大事。”骆宾王、唐之奇连连答应,然后告辞离去。

当时狄仁杰为相,见狱中无辜认罪的还有八百五十多人,便上疏将索元礼等人的残酷行径奏报太后,太后命严思善查办。严思善与周兴正在审案吃饭,严思善对周兴说:“很多人不认罪,该怎么办?”周兴说:“拿个大瓮,用炭火烤热,什么事他们会不招认?”严思善于是找来大瓮,按周兴说的方法用炭火烧热,然后起身对周兴说:“有宫内的诉状要审你,请你进这个瓮吧。”周兴叩头认罪,被流放到岭南,后被仇家杀死。索元礼、来俊臣被处死刑,人们争着吃他们的肉,一会儿就吃完了。太后知道天下人厌恶他们,便下制书列举他们的罪恶,加以灭族之诛。这些残酷的事情,一朝之间几乎全部除掉,军民相互庆贺说:“从今往后睡觉终于能安稳了!”

一天,武三思进宫,把徐敬业的檄文和裴炎给徐敬业的回信拿给太后看。太后看罢,不觉悚然长叹,问:“这檄文出自谁手?”武三思说:“骆宾王。”太后说:“有这样的才华,却让他流落不遇,这是之前宰相的过错啊。”武三思又问,徐敬业约裴炎做内应,而裴炎的信中只有“青鹅”二字,众人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太后说:“这有什么难的?‘青’是十二月,‘鹅’是我自与,意思是十二月中到京城,我自会策应。如今裴炎出差在外,暂且不必追捉,只派大将李孝逸去征讨徐敬业即可。但我想庐陵王在房州,他是我的嫡子,如果他有异心,就麻烦了。需要派个心腹去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只是没人能去。”武三思想起婉儿说韦后爱慕自己的话,便说:“我不是陛下的心腹吗?我去走一趟。”太后说:“你去不得。”武三思说:“此行关系国家大事,如果派别人去,真假难辨。”太后沉吟着没有答应。

这时宫娥进来禀报:“师爷进宫了!”太后便让婉儿:“你送武爷出去吧。”婉儿对三思说:“我们从右边绕出去吧。”三思问:“为什么不走东边?”婉儿回答:“西边更清净些。”三思心领神会,轻轻勾住婉儿的香肩,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三思又提起太后想派人去房州的事,让婉儿帮忙促成自己前往。婉儿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有些礼物要送给韦娘娘,等我写封信,准能说动她。只是日后你可不能把我忘了。”三思答道:“那是自然。”随后两人分手,三思出宫。

第二天,太后下旨,命武三思速往房州公干。三思接到旨意,进宫辞别太后,太后再三叮嘱。婉儿则暗中将礼物和书信交给三思,三思随即启程。

没过几天,三思抵达房州,此时天色已晚,便到客栈歇脚。他让手下谎称自己姓文,来此地采购些小商品。夜里闲聊时,三思故意问店主人:“庐陵王在这里过得好吗?”店主人回答:“王爷人很好,只是常和僧人往来。这里有感德寺的大和尚慧范,王爷每月初一、十五必定去寺里听他讲经说法。他对百姓秋毫无犯,真是个好皇爷,不知怎么就惹得母后不喜欢,被赶了出来。”三思心想:“看庐陵王这行事,显然没有异心。幸好今天是十四,明天十五,等他出门时我再去拜访正好。”

次日挨到中午,三思带着三四个随从,坐着轿子来到王府。守门人知道是武三思,不知他为何而来,连忙进去禀报韦后。韦后让太监出来询问:“武爷是怎么来的?有没有其他人陪同?”太监如实回复后,韦后说:“既然是至戚,就请他进宫相见吧。”太监出去将三思请进宫中。三思看见韦后走出来,只见她:身材袅娜,体态娉婷。琼瑶般的鼻梁,秋水流转的眼眸。一头秀发可盘成龙髻,天生娇姿赛过吴宫舞女。

三思连忙下拜,韦后也回拜后坐下。韦后问:“太后身体好吗?”三思笑道:“比以前稍微宽厚些了。”韦后垂泪道:“我们皇爷只是偶然惹母后说了句重话,就被逐出宫,不知我们夫妇何时才能再侍奉在母后膝下?”三思问:“皇爷不在宫中吗?”韦后说:“今早去感德寺了,我已派人去请他回来。不知武爷因何而来?”三思说:“因上官婉儿思念娘娘,所以托我捎信来。”说着从靴子里取出书信递给韦后,随从也把礼物放下。韦后拆开婉儿的信,看了之后微微一笑。忽然女奴进来禀报:“王爷回来了。”韦后便先进去,中宗出来与三思行礼坐下。

中宗先问了母后的安好,又寒暄了几句,彼此聊了些朝政和家事。中宗问:“兄长如今要去哪里?住在哪里?”三思说:“在府前的客栈暂住一晚,明天就走。”中宗说:“这怎么行,兄长难道不把我当弟弟吗?为何这么急着走?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随即对左右说:“武爷的行李还在客栈,你们去取回来。”不一会儿,众人请到殿上饮酒。三思说起安金藏剖腹明志的事,又讲了徐敬业起兵、太后派李孝逸剿灭,如今派自己去扬州命娄师德合剿,所以绕道来问候。中宗听了大怒道:“李积是太后的功臣,母后对他那么好,没想到他子孙竟如此作乱,若擒住他们,碎尸万段也不足以抵罪!”

随后命人在书房摆下宴席,中宗进去更衣。三思见内室已摆好茶果,之前随韦后的宫奴捧上茶杯,近身悄悄对三思说:“武爷别喝太多酒,娘娘还要出来和您说话呢。”正说着,中宗出来入席,大家猜谜行令,竟把中宗灌醉,扶进内室休息。三思见里间床帐已布置整齐,两个小厮住在厢房,便让他们先睡,自己靠在桌上看书。没过多久,韦后走了出来,三思连忙上前相迎。韦后从头上取下明珠鹤顶,又从袖中拿出碧玉连环放在桌上,说:“你可不要薄情待我。”三思说:“我回去后立刻在太后面前说王爷如何孝顺,保准你们很快能被召回。”韦后说:“如此甚好,这枝鹤顶权当赠礼,你可千万不要食言。婉儿那边我不便写信,替我道谢,这副碧玉连环也请转交给她。”说完便与三思告别进内室去了。

三思在王府住了三天,担心久留会让太后起疑,便与中宗话别,踏上回京的路途。

第74回 改国号女主称尊 闯宾筵小人怀肉

在国势危急的时候,还好有有能力的人站出来,支撑危局,成为中流砥柱。如果都像那班无耻之徒,肯定会把祖宗历经艰辛打下的天下,轻易地交给别人。当时国号被改为周,宗庙也换成了武氏的,中宗、睿宗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谁知道上天没有厌恶唐朝,拨乱反正的玄宗,早已在宫中诞生了。

现在先不说武三思在房州告别中宗回来的事。且说有个叫傅游艺的人,原本是个无赖,因为他的朋友杜肃和怀义关系好,怀义就把他们二人推荐给了太后,于是两人都得到了太后的宠信,被提拔为侍御史。傅游艺极力奉承太后,劝说她更改国号,又请求立武承嗣为太子。太后非常高兴,于是把唐改为周,改元天授,自称圣神皇帝,还建立了武氏七庙。这正是:皇后称皇帝,小君作大君。绝无仅有的事,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过。

武三思回到京城,听说武承嗣想谋夺天子之位,心里很不平衡。等他入宫复命时,突然遇上了上官婉儿。三思问:“太后身体好吗?”婉儿说:“太后最近偶尔患了眼疾,现在叫沈南璆在那里医治。王爷那边情况怎么样?”三思说:“王爷每天早晚拜佛,做事很好。韦娘娘已经达成了心愿,她说来不及写信,送你一双碧玉连环,让我多多感谢你。”他从袖中取出连环交给婉儿收下。婉儿说:“现在太后闲着,你快去见她。这两天武承嗣在这里谋求当太子,你要小心侍奉。”三思听从了她的话,随即进宫朝见太后,称贺完毕后,把中宗如何思念太后、如何在佛前保佑太后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只见太后沉默着,半天没有说话。

一天,太后夜里做了个不祥的梦,召来狄仁杰详细解释。太后说:“我昨晚梦见先帝给了我一只鹦鹉,双翼下垂,我抚摸了好一会儿,双翼还是不能抬起来。”狄仁杰说:“‘武’是陛下的国姓,召回佳儿佳妇,那么双翼就会振翅了。”太后说:“你说得很对,但武承嗣请求当太子,这件事该怎么办呢?”狄仁杰回答说:“文皇帝亲自冒着危险,平定了天下,传给了子孙。先帝把两个儿子托付给陛下,现在陛下却想把天下传给外姓,这恐怕不符合天意吧。而且姑侄和母子哪个更亲近呢?陛下立儿子,那么千秋万岁后,就能配享太庙,继承无穷;陛下要是立侄子,还没听说过有侄子当天子,却把姑姑供奉在太庙的。”太后醒悟过来,因此召回了中宗。母子相见,悲喜交集,这里就不说了。

一天,太后和三思在窗前低声说话,恰好张昌宗兄弟进来了。太后笑着说:“我刚拟了九个美人的题目在这里,要大家分着做。”张昌宗在案上取来一看,原来是“美人浴”“美人睡”“美人醉”等许多好题目。他还没看完,只见太平公主拉着婉儿的手走来。原来张昌宗、张易之早就和太平公主有交往,太后也稍微知道一些。当天大家上前见了礼,太平公主说:“苑中的荷花盛开了,母后怎么不去看,却在这里做这种冷淡的事情?”太后笑着说:“正是要一起去看。”于是命令在苑中摆宴,大家一同来到苑中。只见啸鹤堂前,荷花开得一片红、一堆绿,芳香袭人。太后说:“妙啊!这两天荷花正开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大家在四周看了一遍,入席饮了一会儿酒。

太后说:“今天的宴会,实在是赏心乐事,宁可有诗无花,怎么能有花无诗呢?”婉儿说:“正是,花、酒、诗四美都具备了,怎么能让它虚度呢!”太平公主说:“花、酒、诗只有三样,为什么说四美具备呢?”婉儿说:“难道人算不得一美吗?”大家笑了一会儿,张易之说:“吟咏荷花的诗很多,为什么不用人来比喻,这样才不会抄袭。”太后说:“五郎说得很好。刚才的诗题还在上官婉儿那里,快写出来。”张昌宗说:“在我袖中。”他取出来送给太后,太后接过笑着说:“题目恰好十二个,只要随意描写,不要写出宫闱中的身份。可以拈阄取题,这里有六个人,一个人做两首。”于是命令婉儿写了十二个阄子,团成球放在盒子里。

先是太后拈了两个,其余的人也各自拈完。太后先到上边的桌上,提笔写作。太平公主和婉儿两个,到旁边东首的桌上做诗。三思和张易之、张昌宗,到近窗的桌上构思。太后不多时就做完了,起身说:“姑且随便写写,实在有负命题的本意。”众人一起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的是“美人醉”:

细酌流霞尽少年,直都春好自陶然。

玉山荡影无坚壁,银海光摇欲拽天。

邑勉添香还裹足,艰难临镜又凭肩。

听郎啤语和郎笑,吊尔温存一霎眠。

第二题是“美人睡”:

罗家夫妇太轻狂,如许终育一半忙。

晚起自嫌里眼倦,午余犹觉锦衾凉。

朦胧楚国行云雨,撩乱梁家里马妆。

耳畔俏呼身乍转,粉腮凝汗枕痕香。

众人正在那里赞美,只见张昌宗与婉儿的诗也写完了。太后先把张昌宗的诗拿来看,是“美人坐”:

咄咄屏窗对落晖,飞花故故点春衣。

支颐静听林莺语,抱膝遥看海燕归。

爱把王钗撩鬓发,闲将金尺整腰围。

卖花墙外声声唤,懒得抬身问是非。

再有第二首是“美人忆”:

记得离亭折柳条,风姿何处玉骢骄?

春情得梦虚鸳枕,世态依人几锑袍?

其雨日高谁适沐,曰归河广不容刀。

金钱卜惯难凭准,乱剪灯花带泪抛。

太后称赞道:“这二首深得题目的神韵,清新俊逸,两者兼具。”再看婉儿的诗,第一首是“美人浴”:

秋炎扶梦倚阑干,小婢传言待浴兰。

绦脱渐松衫半掩,步摇徐解髻重盘。

春含豆蔻香生暖,而晕芙蓉腻来干。

怪底小姑垂劣甚,俏拈窗纸背奴看。

第二首是“美人谑”:

盈盈十五惯娇痴,正是偷闲谑浪时。

方胜叠香移月姊,绣裙固树笑风姨。

申严仲子三章法,细数诸姑百两期。

何事俏将巾带裹?教人错认是男儿。

太后看了笑道:“我说你是行家,自然和别人不同;即使把这些诗印行于世,人们也不会认为是宫闱中写的。”只见三思也写完了,呈了上来。太后一看,却是“美人语”:

何人输却口脂香,骂尽东风负海棠。

连袂踏青忆款曲,临池对影自商量。

频嫌东陆行长日,未许西邻听隔墙。

不尽喁喁绣幕外,细教鹦鹉数檀郎。

第二题是“美人病”:

悄裹常州透额罗,画床绮枕皱凌波。

原因忆梦成消瘦,错认伤春受折磨。

翦彩情怀今寂寞,踏青竟况久蹉跎。

儿家夫婿谁知道?减却腰围剩几多?

只见太平公主也呈了上来,却是“美人影”:

何事追随不暂离?惯将肥瘦与人知。

日中斜傍花阴出,月下横移草色技。

避雨莫窥眉曲曲,摇风多见袖垂垂。

堪怜临水萍开处,白小吹波乱唼伊。

第二题是“美人步”:

款蹴香尘冉冉移,畏行多露滑春泥。

花阴点破来无迹,月影冲开去有期。

觅句推敲何党懒?寻芳摇曳故教迟。

玉奴步步莲花地,应为东风异往时。

太后还没来得及品评,张易之也写完呈上,却是“美人立”:

凝睬中天顾影明,迟回却望最合情。

斜抱琵琶空占影,稳垂环佩不闻声。

闲将衣带和衫整,懒为花枝绕砌行。

露湿弓鞋犹待月,小鬟频唤未将迎。

第二题是“美人歌”:

雍门三日有余声,不为骊驹唱渭城。

子夜言情能婉转,罗敷诉怨最分明。

朱唇午启千人静,皓齿才分百媚生。

谱尽香山长恨句,听来真与燕莺争。

太后看了他们的诗后笑道:“你们四人的诗,不仅尽得闺阁诗歌的体式,还如同出自一人之手。”正说着,只见宫奴捧着三四枝莲花进来,武三思拿过一枝放在张昌宗耳边戏谑道:“六郎的面容就像莲花一样。”太后笑着说:“还是莲花像六郎的面容呢。”众人饮酒谈笑了一阵,武三思、张昌宗、张易之等人便告辞离去,太后命内监牛晋卿去召冯怀义。

谁知冯怀义自封为鄂国公后,积蓄了大量财富,倚仗权势骄横跋扈,私下藏匿了极为美貌的女子,日夜寻欢作乐。这天他正喝得大醉,忽然见牛晋卿传太后旨意宣召,便怒道:“这里的娇花嫩蕊我尚且无暇攀折,何况是老树枯藤呢?你先回去,我自会前来。”牛晋卿无奈,只得回宫将冯怀义的话如实禀报。太后听了,不觉大怒道:“秃子如此无礼!之前火烧天堂,延及明堂,都是因为这个秃子;如今又如此可恶!”

正在太后大怒之时,恰好太平公主进来,见太后动怒,忙问原因。牛晋卿将冯怀义的话告知,太平公主说:“秃奴无礼至极!母后不必动怒,待女儿明日处死他便是。”太后道:“处置时需做得毫无痕迹。”太平公主领命而出。

第二天太平公主绝早起身,挑选了二三十个壮健宫娥到苑中埋伏,又让两个太监去召冯怀义,哄他进苑。冯怀义因昨晚酒醉失言,懊悔不已,又听闻差人来召,正想粉饰前非,便同两个太监从后宰门进宫。太平公主先令宫娥在半路传谕道:“太后在苑中等着,可快进去。”冯怀义并不疑心,急忙进苑,宫娥将他引到幽僻之处,只见太平公主坐着,递给他一张纸让他看。冯怀义拿来一看,竟是王求礼请求阉割他的奏疏。两个内监随即动手,又痛打一番,不消半刻,冯怀义便气绝身亡。众人将他的尸首装入蒲包,送到白马寺中放火烧了,然后回奏太后。

且说太后因明堂火灾,天堂中所供佛像都已损坏,又逢四方水旱频发,各处奏报灾异,便下诏令百官修身反省,禁止民间屠宰,甚至鱼虾之类也不许捕捉。这禁屠之令一下,军民士庶无不凛遵。

当时翼国公秦叔宝退休在家,尚有老母在堂,叔宝极尽孝养。其子秦怀玉蒙高祖赐婚,娶了单雄信之女,生有二子,长名秦琮,次名秦璵。秦璵娶了拾遗张德之女,一胎双生二子,秦叔宝与祖母都十分欢喜。到满月时举办汤饼之会,朝中各官都去称贺。秦叔宝父子开筵宴客,张德也在座,傅游艺与杜肃也随众前往,一同饮宴。

只见宴席上杯盘罗列,山珍海味俱全,极其丰盛。张德对着众官说:“若论奉诏禁屠,今日本不该有此陈设。只因亲家翁老年得此曾孙,不胜欣喜,又承诸公枉顾,不敢简慢,故设此席。违禁之过,还望诸位包容。”秦叔宝父子也一齐拱手道:“总求诸兄见谅。”众官都点头答应,只有傅游艺、杜肃这两个小人,口虽答应,心里却想着去太后面前出首献功。傅游艺不时看着杜肃微笑,杜肃心领神会,乘着众人酌酒应酬之时,暗中将盘中一枚肉馅包子藏于袖内。至晚散席,各自离去。

次日早朝罢,百官俱退,傅游艺、杜肃独留身奏事,随太后至便殿。太后问道:“二卿欲奏何事?”杜肃奏道:“陛下遇灾修省,禁止屠宰,人人都奉法不敢犯。大臣之家尤应凛遵诏旨,可翼国公之子秦怀玉因次子秦璵生男宴客,臣与傅游艺俱往赴宴,见其珍馐毕备,干犯明禁。臣已偷藏一物为证,乞陛下治其违旨之罪,庶使臣民知畏,诏令必行。”奏罢,将昨日所袖的肉馅包子献上。傅游艺亦奏道:“拾遗张德徇庇姻亲,嘱托众官相容隐,殊属不法,亦宜加罪。”

太后闻奏,微微而笑,即传旨召秦怀玉、张德。少顷,二人宣至。太后问秦怀玉道:“闻卿次子秦璵之妻张氏连举二雄,秦家得子,张家得甥,大是喜事。”怀玉与张德俱顿首称谢。太后道:“昨日在家宴客了?”怀玉奏道:“臣父因祖母年高,欲弄孙娱之,偶召亲故小饮,不知陛下何以闻知?”太后命左右将肉馅包子给他看,笑道:“这不是你家筵上之物吗?张拾遗虽想为你隐蔽,可奈何有怀肉出首之人呢?”

怀玉与张德俱大惊,叩头道:“臣等干犯明禁,罪当万死。”太后道:“朕禁止屠宰,是为小民无端聚饮、残害物命。至于吉凶庆吊所需,原本不在禁内。卿父为开国功臣,且又年老,况有老母在堂,今喜连得二曾孙,汤饼嘉会,烹肥宰牲,理应如此,岂在朕禁止之列?但卿自今请客,也须择人。”因指着傅游艺、杜肃道:“如此等辈,不必再请了。”怀玉、张德叩头谢恩而退。傅游艺、杜肃羞惭无地,太后挥手让他们出去。二人出得朝门,众官无不唾骂。

太后思念昔日功臣,死亡殆尽,又闻程知节亦谢世,凌烟阁上二十四人,唯有秦叔宝一人尚在。太后喜其得了曾孙,特命赐彩缎二十端、金钱二贯给新生的两个小儿,又赐二名,一名思孝,一名克孝。秦叔宝父子俱入朝谢恩。

不及一月,秦叔宝之母身故,叔宝因哭母致病,未几亦亡。太后闻讣,为之辍朝三日,赐祭赐谥。正是开国元勋都物故,空留画像在凌烟。

第75回 释情痴夫妇感恩 伸义讨兄弟被戮

天下的安定与混乱常常相互承接,长期的安定或许不至于立刻混乱,但混乱到了极点则必然会重新走向安定。即使没有应世而出的开国帝王,也必定会有拨乱反正的英主在其间诞生。有英主,就会有一两位持正不阿的宰相、遇事敢言的侍从应时而兴,足以挽回天意、维持世道,这其中的关系难道还不重大吗?

如今暂且不说中宗回到京城后还在东宫的事。太后依旧执掌朝政,年纪虽然大了,却越发追求享乐。她任命张昌宗为奉宸令,每次在内廷举行私宴,就带着武氏族人、张氏兄弟饮酒赌博、嘲笑戏谑,还挑选了许多美少年作为奉宸内供奉,品评他们的美丑,日夜与他们嬉戏。魏元忠担任宰相时,上奏说:“臣担任宰相,却让小人在陛下身边,这是臣的罪过。”魏元忠秉性忠诚正直,不畏惧权势,因此武氏族人、张氏兄弟对他深恶痛绝,太后也不喜欢他。

张昌宗于是诬陷魏元忠私下议论说:“太后年老,还如此追求享乐;不如扶持太子,这样才能长久,太子一旦掌权,那些奸邪小人就都要让位了!”太后知道后大怒,想要治魏元忠的罪。张昌宗担心事情不能成功,就秘密找来凤阁舍人张说,用大量金钱贿赂他,答应给他高官,让他作证指控魏元忠。张说心想如果推辞不管,张昌宗就会变脸,大家面子上不好看;倘若张昌宗再找别人,魏元忠作为宰相,处境就危险了。自己暂且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从长计议,于是就含糊地答应了张昌宗。

第二天太后临朝,众臣退下后,只留下魏元忠和张昌宗在朝堂上询问。太后问:“张昌宗,你什么时候听到魏元忠私下议论的?又对谁说了?”张昌宗回答:“魏元忠和凤阁舍人张说关系好,前面的话是对张说说的,陛下可以召张来问,就知道臣没有说谎。”太后立即命令内监去召张说。

当时大臣们还在朝房探听消息没有离开,听说太后来召张说,张说知道是为了魏元忠的事。他正要进去,吏部尚书宋璟对他说:“张老先生,名誉和道义至关重要,鬼神难测,不能为了苟且免罪而违背道义。即使获罪被流放,也比违背道义光荣得多。如果事情有不测,我等会叩击宫门力争,与您同生死,您要努力去做,流芳万代就看这一举了!”左史刘知几也说:“张先生不要让自己的行为被写进史书,给子孙留下污点。”张说点头答应,然后进入内庭。太后问他,张说沉默不语。张昌宗在旁边催促他说。张说这才说道:“臣实在没有听到魏元忠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张昌宗逼迫臣作证罢了。”太后生气地说:“张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应该一起治罪!”于是退朝。

过了几天,太后又叫来张说询问,张说的回答和之前一样。太后大怒,把魏元忠贬为高要县尉,张说流放到岭表。张昌宗因为张说不肯诬陷魏元忠,就倚仗太后的权势,连夜催促他启程。

张说有个爱妾姓宁,名怀棠,字醒花。她出生时,母亲梦见有人送给她一枝海棠,于是怀孕生下了她。她的伯母开玩笑说:“海棠还没睡够吗!”她的母亲说:“名花应该清醒着而不是睡着。”所以给她取号醒花。醒花嫁给张说时十七岁,容貌艳丽,文才敏捷,张说所有的机密事情都由她掌管。

有一天,张说一个同年的儿子来拜访他,这个人名叫贾全虚,父亲贾格官拜礼部尚书。贾全虚刚二十岁,来京城应试,特意来拜望张说。张说见他年少有才,就留他担任书记,凡是书信往来都由他代笔。贾全虚住在张说家中,一晃过了一个夏天,秋天的风景很是宜人:梧桐落叶,桂花飘香。

贾全虚偶然到园中绿玉亭前闲玩,迎面撞见了醒花。他色胆包天,竟上前深深作揖说:“小生是苏州的贾全虚,偶然在这里走动,没有及时回避,希望娘子恕罪。”醒花也没说话,回了一礼,就朝里面走去了。醒花心里想:“我家老爷只说贾相公文学出众、家世显贵,却没提起他容貌俊秀、性格温和。看他举止稳重,绝不像个落魄的人,我如今在这里,虽然生活优渥,却终究没有出头之日。”心里便有了几分看上他的意思。贾全虚虽然只见了一面,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也无从打听,但心里时刻想念着她,只能无可奈何。

过了一天,正好张说有事外出,贾全虚出去打听消息回来后,独自坐在书斋里。月色明亮如昼,他听见窗外有人咳嗽。出去一看,见一个女郎缓步走来,贾全虚惊讶地询问。女郎回答说:“我是醒娘的侍女碧莲。之前醒娘在亭前和你一见,偶然对你产生了感情,至今不忘。现在因为老爷即将启程,醒娘想见你一面,特意让我先来通报。”

话还没说完,只见醒花迈着步子走来,身上香气浓郁。贾全虚迎上去作揖说:“在绿玉亭前匆匆相遇,我猜娘子绝非凡人,所以才敢冒昧表达心意。如今有幸娘子降临,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如果娘子不嫌弃,我们就结下百年之好。”醒花举止文雅,缓缓回答说:“我在府中一两年,见过的往来贵人很多,却没有像你这样的。你如果不把我当作残花败絮,我愿意长久地侍奉你。在这多变的时候,就像李卫公带着张出尘一样,我们一起飘然远走,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贾全虚说:“承蒙娘子错爱,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是在年伯面前不好意思。”醒花说:“你我的终身大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必须自己做主。”碧莲拿来酒肴,二人相对饮酒。贾全虚说:“你字醒花,只是担心夜深了花会睡去怎么办?”醒花笑着说:“今夜和你不须睡,否则恐怕要辜负这一刻千金的时光了。”两人相视大笑。碧莲说:“隔墙有耳,如今之计,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急忙收拾东西,连夜逃走了。

很快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张说,张说派人四处追捕,把他们抓了回来见自己。张说想要把贾全虚置于死地,贾全虚厉声说:“看到美色不能抑制,也是人之常情。男子汉死有什么可惜的,只是您如此名望显着、爵禄尊荣,如今虽然暂时被贬,不久之后自然会升迁。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意外情况,需要用人的时候呢?何必吝惜一个女子而把大丈夫置于死地,我认为您不应该这样做。况且楚庄王不追究绝缨的事情,袁盎不追捕窃姬的书生,杨素也不追究李靖的去向,后来都得到了回报,难道您要因为一个女子而杀国士吗?”

张说觉得他的话很奇特,就转怒为喜说:“你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现在把醒花送给你,并且让家人准备丰厚的嫁妆送给你们。”贾全虚也没有推辞,带着醒花离开了。太后听说这件事后,认为张说能顺应人情,不仅不追究以前的事,还任命他以原官兼任睿宗第三子隆基的师傅。这个隆基就是后来中兴唐朝的玄宗皇帝,只是那时他还没有掌权,太后也没有重视他。

当时太后宠爱的人,除了武氏族人,只有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安乐公主是中宗的女儿,下嫁给太后的侄子武崇训。太后从武氏一脉推及宠爱,所以也喜欢安乐公主。安乐公主倚仗夫家的势力,又会谄媚太后,得到了太后的欢心,因此骄奢淫逸,和太平公主一样横行无忌。

一天,两个公主一起在宫中闲坐,偶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美人斗百草的画图,画得很有趣,有一首《西江月》词写得好:

春草春来交茂,春闺春兴方浓。争教小婢向园中,偏觅芳菲种种。

各出多般多品,争看谁异谁同。因何一笑展欢容,斗着宜男心动。

太平公主看着墙上的美人斗草图,对安乐公主说:“美人斗草是闺阁中的风雅之事。如今才二月,百草尚未完全生长。等春深草茂的时候,我和你办个斗草会,大家赌些东西怎么样?”安乐公主高兴地答应了。

到了三月初,两人正准备派宫女去御苑采摘各种奇草,恰逢上官婉儿前来闲聊,听说此事后便说:“公主如果只是派人找草,只怕你能找到的,别人也能找到,怎么能取胜呢?必须找到一件别人肯定没有的东西才行。”公主问:“你说哪件东西是别人没有的?”婉儿说:“这倒不一定必须是草,只要和草类似就行。”公主追问:“你且说什么东西与草类似?”婉儿回答:“草是大地的毛发,人身上有五毛,就像大地有草一样,五毛之中胡须最为珍贵。我听说南海祗洹寺塑的维摩诘像,胡须是晋朝名士谢灵运的,这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得到它必定能取胜。”

安乐公主听了十分欢喜。原来晋朝的谢灵运是一代名人,官封康乐郡公,生有一部美髯,不仅人人羡慕,他自己也十分爱惜。后来谢灵运犯罪受刑,临死前不忍埋没这部胡须,亲自剪下交给众人。当时恰逢南海祗洹寺正在装塑维摩诘像,他便留下遗命将胡须舍给寺中作为维摩诘法像的胡须,后世便将此视为该寺的一件胜迹。维摩诘是与释迦牟尼佛同时代的人,和文殊菩萨交情最深,他们往来问答的话语记载在佛经中,如今藏经里还有《维摩诘所说经》。维摩诘是西天一位未出家不落发的居士,所以塑他的像需要用到胡须。

闲话少说。安乐公主听了上官婉儿的话,立刻秘密派内侍林茂快马前往南海祗洹寺,剪取维摩诘像的一半胡须,准备用于斗草。林茂出发后,公主又想:“我若只取一半胡须,倘若太平公主知道了,也派人去剪剩下的一半,那大家不就扯平了?不如把另一半也一起剪来,一来斗草必定能赢,二来留下整部胡须作为奇物,岂不是更好?”于是又派内侍阳春景星夜前往。等阳春景走到半路,正好遇见林茂返回。阳春景便自行去剪取剩余胡须,林茂则带着先剪下的胡须回宫复命。

此时太平公主正约定这日与安乐公主各出珍奇宝玩,在长春宫内的满绿轩中斗草赌胜,并请上官婉儿做裁判。见林茂回来,安乐公主料想胡须已取到,心中暗喜,却没有说破,先将各样异草拿出来相比。只见太平公主有的异草,安乐公主也有;安乐公主有的,太平公主也不缺,两家赌了个旗鼓相当。

安乐公主见状说:“地上的草,不如人身上的‘草’。我有一种‘草’,是古人身上遗留下来的,难道不是世上无双之物吗?”太平公主问是什么,安乐公主答道:“是晋人谢灵运的胡须。”太平公主说:“我听说谢灵运死时,已将胡须舍给祗洹寺装塑在维摩诘像上了,你从哪里得到的?”安乐公主笑道:“灵运能舍,我就能取,如今已经取到了。”随即让林茂把胡须拿出来看。

林茂捧过一个锦囊,从中取出胡须放在桌上。那胡须果然不凡,如同从生人下巴上剪下一般,极其光润。正当众人观看时,怪事发生了:轩前忽然刮起一阵香风,把胡须吹向空中,悠悠扬扬地飘散了。林茂不知轻重,追着风往空中抓取,指望抢回几根,却被阶石绊倒,跌坏了右臂,躺在地上起不来。众内侍将他扶出宫去。太平公主说:“佛面上的胡须,原本就不该去剪,如今这报应,必定是佛心不悦。”上官婉儿听了,心想此事是自己提起的,心中十分惊骇不安,默默无语。安乐公主却还强辩道:“先别闲聊,斗草要算我赢了。”太平公主笑道:“别说胡须原本当不得草,如今胡须又在哪里呢?不如大家不算输赢吧。”众人当时笑着宴饮一番后散去。

安乐公主虽然没赢,但也没输,只是可惜胡须被风吹走,没能留下,她还盼着另一半胡须即日取到,好留作珍秘之物。又过了好几天,阳春景才带着剩下的胡须回来。原来阳春景在路上也跌坏了右臂,所以回来得晚。公主得到胡须后十分欢喜,正拿在手中细看,又发生了怪事:一霎时香风再起,又把胡须吹向空中。香风过后,接着刮起狂风,将庭前树上盛开的花卉全部吹落,一朵不留,众人都大为惊骇。有词为证:“灵运面,维摩诘,何妨佛面如人面。此须借作彼须留,怎因嬉戏轻相剪?才喜见,吹不见,不许妖淫女子见。谁将金剪向慈容,剪得须时两臂断。”

当下安乐公主惊惧不已,合掌向空中忏悔。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得知后,更加觉得惊异。于是三个女子各自捐出千金,送给祗洹寺,用于增修殿宇、重整金身,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那时朝中大臣,自狄仁杰死后,只有宋璟最为正直,风采令人敬畏。太后也很敬重他,武氏族人都不敢怠慢。至于张易之、张昌宗二人,畏惧宋璟的程度,和当初畏惧狄仁杰一样。

当初狄仁杰在世时,恰逢海国进贡一件名为“集翠裘”的裘衣,是用集翠鸟身上的软毛做成的,极其轻暖鲜丽,是件难得的奇珍。张昌宗见了很想要,便恃宠向太后乞求,太后就把裘衣赐给了他。昌宗谢恩后,立刻在太后面前穿上,太后看了笑道:“你穿上这件裘衣,更显得妩媚了。”昌宗得意洋洋。

恰逢狄仁杰入宫奏事,太后准了他所奏之事,想让狄仁杰与昌宗亲近些,见几案上有棋局棋子,便命二人对坐弈棋。二人领旨坐下后,太后说:“棋艺高的人用白棋,昌宗棋艺颇高。”狄仁杰起身奏道:“臣自信是精白一心、涅而不淄的人,下棋虽是小技,也愿从其类,请用白棋。”太后说:“任你选用。但你二人须各赌一件东西,如今赌什么呢?”狄仁杰说:“请就赌昌宗身上穿的裘衣。”太后问:“你用什么来对赌?”狄仁杰答:“臣就用身上穿的紫袍来对赌。”

太后笑道:“这件集翠裘价值超过千金,你的紫袍怎么能抵得上?”狄仁杰说:“此袍是大臣朝见奏对时穿的衣服,昌宗的裘衣却是宠臣佞幸之服。用紫袍对裘衣,臣还觉得不屑呢。”太后听了,笑而不答。张昌宗羞惭气馁,接连几局都输了。狄仁杰当即在太后面前脱下昌宗的裘衣披在身上,谢恩而出。到了光范门,他便脱下裘衣,让家奴穿上回家。太后知道后,也没有过问。因此众小人都畏惧狄仁杰,在朝的正直大臣如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元暐等,又都是狄仁杰所荐引的,他们与宋璟共同立下忠心,发誓要除掉逆贼。

一日,中宗与张柬之等五人同往南山打猎,五人骑马随行。行至山中僻静处,五人下马奏道:“臣等心中所想之事早欲面奏,只因耳目众多,不敢开口。如今事势紧迫,不能再隐瞒。臣等认为陛下年富力强、德行兼备,太后却被张易之、张昌宗的言语迷惑,贪恋权位不肯还政。近来听闻二张备受宠幸,太后竟想将皇位让与张昌宗,万一成真,陛下将置于何地?臣等情急之下,不得不奏请陛下定夺。”

中宗闻言大惊,问道:“如今该怎么办?”张柬之道:“必须除掉张、武乱臣,陛下才能复位。”中宗说:“太后还在,如何杀得?”张柬之道:“臣已定下计策,无需陛下忧虑,只是担心惊动陛下,故先告知。”中宗说:“二张可杀,但武氏族人是我的表亲,望看在太后的面上留下他们。”张柬之道:“臣等率兵至宫闱,若未遇则罢,若遇着恐刀剑无情,难以自主。”中宗说:“若我能得位,恢复大唐,定封你们为王。”张柬之道谢,众人草草结束打猎返回,至朝门各自散去。

中宗回到宫中,恰逢武三思得知他出猎,正与韦后在宫中玩耍,听闻王爷回来,武三思吓得浑身战栗。韦后说:“不必害怕,我同你去外头书室打一盘双陆,他进来看见,包管不会说什么,还会替我们指点。”武三思无奈,只得随韦后出来对局。中宗走进来见状笑道:“你两个好自在,在此打双陆。”武三思忙上前见礼。中宗问:“你们赌什么?”韦后说:“赌一件玉东西。”中宗坐在旁边说:“我来帮你们点筹,看谁赢。”

下了两局,两人一胜一负,第三盘武三思输了。中宗说:“什么玉东西,拿出来。”武三思道:“是粗蠢之物,陛下看不得,改日再与娘娘复局,天已黑,臣该回去了。”中宗说:“今夜在此用了夜宴再回吧。”两人到内书房,只见灯烛辉煌,宴席已备,便相对而坐。中宗想:“我且卜一卦,看宫外之事如何。”便说:“掷个状元吧!”武三思道:“状元虽好,两人玩有何趣味?”中宗说:“你我总是亲戚,叫娘娘与上官昭仪出来,四人共掷更有趣。”武三思心中大喜称妙。

不一会儿,韦后与上官婉儿素净打扮前来,另有一番袅娜风韵。众人坐下掷骰子,没掷几轮,中宗便掷出“么浑纯”,三人鼓掌道:“妙!状元归殿下了。”中宗道:“好是好,只是么色,若是纯六更无人能及。”武三思道:“何出此言,一是数之始,正合‘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快敬殿下一大杯。”中宗饮下,三人继续掷。上官婉儿掷出四个四,称是榜眼,韦后道:“不管榜眼探花,先喝一杯,看我掷六个四,把殿下也比下去。”

中宗见已初更,仍无动静,心想:“若他们事不成,不如让三思回去,我先派人打听。”便对婉儿说:“你们接着掷,等有了探花我再考校,我去去就来。”中宗离开后,武三思将椅子移近韦后,虽在掷骰子,难免有亲昵举动。上官婉儿知趣道:“娘娘,我去看看王爷。”韦后巴不得她离开,便遣开侍女,正欲与武三思亲近,婉儿突然嚷着进来:“娘娘不好了!”二人慌忙分开坐好,问怎么了,话未说完,中宗已到面前,对武三思说:“武大哥,让婉儿陪你去后边阁中坐会儿。”

武三思问:“为何外面人声鼎沸?”中宗便说张柬之等五人要铲除张、武二氏,自己再三劝说不要加害于他,如今二张想必已被诛杀。武三思闻言跪地求饶:“万岁救臣性命!”浑身抖个不停。韦后道:“皇爷留你在此自有主意,不必惊慌。”此时宫奴跑进来禀道:“众臣在外请皇爷出去。”中宗忙让婉儿将武三思推到阁中,自己来到外面。

原来张柬之等已统兵到中宫,二张正与武后安寝,躲避不及被军士斩杀。太后大惊,张柬之等请她即日迁入上阳宫,取来玉玺见中宗奏道:“太后已迁,玉玺在此,众臣在殿上请陛下登位。”中宗升殿,张柬之等献上玉玺、二张首级,百官朝贺,恢复国号为唐,复立韦后为后,封后父为上洛王,母为荣国夫人,张柬之等五人封王。

张柬之道:“武三思一门罪同二张,本应诛杀,前蒙陛下吩咐姑且免死,如今若仍居王位,臣等难以与之为僚。”中宗不得已将武三思降为司空。洛州长史薛季昶对五王说:“二凶虽除,武氏犹存,去草不除根,终会复生。”五王却道:“大事已定,他们如案上鱼肉,还能如何?”季昶叹道:“三思不死,我辈不知葬身何处!”

中宗改元神龙,尊武后为则天大圣皇帝,封弟旦为湘王,大赦天下。太后被迁至上阳宫,回想前事恍如一梦,时常流泪,病情日重。武三思进宫问候,见她面色黄瘦,心疼道:“臣因事务繁忙不便常来,不想圣容消瘦至此。”伸手轻抚她身体。太后道:“我的儿,你许久不来,我已病入膏肓,恐时日无多,不知武氏宗族能否保全?”

三思道:“陛下勿忧,圣上已应允保全武氏,您只需安心调养。”又诉说张柬之等凶恶,故无法时常进宫,说罢大哭。太后叹道:“我近来听闻韦后与你情投意合,你去告诉她,让她设计除掉五王,我族方可高枕无忧。”三思点头,太后让他请中宗来,有话吩咐。两日后太后驾崩,中宗颁诏整治丧礼。

武三思门下,兵部尚书宗楚客、御史中丞周利用等人为其耳目,称“五狗”,与韦后、婉儿日夜谗毁五王。三思暗中让人将皇后秽行写成榜文贴于天津桥,请求废后。中宗大怒,命姚绍之追查,绍之奏称是敬晖等五王主使,名为废后实则谋逆,请求族诛。中宗命法司定案,将五王流放边远各州,三思又派人假传圣旨途中将其杀害,这才放下心来,自此权倾天下,无人不惧。

中宗遇事反去问他,听其节制。韦后一心爱他,常说:“我想像你姑姑那样登临宝位,才遂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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