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霜在医务室门口堵住了秦悦。
女医生正用酒精搓着手,指关节因为过度清洗而泛白。她看了眼林霜手里的黄芩袋子,摇摇头:“老吴用不上了。”
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里。
远处传来工程组的敲打声,魏策居然还在连夜赶工,偶尔能听见他纠正组员尺寸的喊话。
“十二岁。”秦悦突然说,“他闺女和我妹妹一样大。”
林霜想起矿洞里那只小布鞋。
鞋头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针脚很乱,像是孩子自己缝的。
凌晨四点,程志骏的巡逻组在东南角发现了脚印。
不是行尸的拖沓足迹,而是清晰的军靴齿印,绕着围墙走了半圈,最后消失在溪边的芦苇丛里。
更令人不安的是,芦苇杆上绑着根红布条——和火狐缺耳男脖子上系的一模一样。
“来了。”程志骏用枪管挑起布条,晨露从褶皱里滴落,“比预计的还快。”
山庄的起床钟在此时敲响。
新的一天开始了。
程志骏带回的消息让整个山庄的气氛骤然绷紧。
宁珩站在会议室的木桌前,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那张被匕首戳破的防御图纸。油灯的光晕在他眉骨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显得眼神格外锋利。
“都说说。”他声音不大,却让交头接耳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李虎第一个拍桌而起:“等他们打上门?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他指着东南方向,手背上还沾着昨天卸货时蹭的机油,“火狐的老巢就在废弃监狱,趁他们人没聚齐,我带突击队端了——”
“然后呢?”魏策突然打断,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监狱地形复杂,我们的人进去就是活靶子。”
他抖开一张泛黄的旧地图,那是从老吴身上搜出来的,“d区有地下通道,c区了望塔能覆盖整个广场,他们甚至可能布置了...”
“怂包!”秦凯一脚踹翻板凳,“上次要不是你拦着,我们早把火狐的缺耳朵毙了!”
红蝎的短刀突然扎进桌面,刀柄嗡嗡震颤。争吵声戛然而止。
“上次他们用的是松发雷。”她转动刀柄,木屑簌簌落下,“这次可能是绊发雷,跳雷,甚至...”她瞥了眼刘威惨白的脸色,没再说下去。
林霜注意到周雨桐一直没说话。
军医出身的女人正用纱布缠手掌的旧伤,一圈又一圈,勒得指尖都泛了紫。
直到宁珩看过来,她才开口:“老吴死了。”
会议室骤然一静。
“凌晨三点十七分。”周雨桐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平静,“毒素侵入心肌前,他交代了火狐的武器库位置——监狱锅炉房地下,有去年抢的民兵装备。”
司媛的铅笔啪地断了。
这意味着对方可能有迫击炮。
宁珩走到窗前。
晨光中,刘勇正带着孩子们往围墙根撒碎玻璃,亮晶晶的碴子铺成一道残忍的银河。
更远处,迟霆正将最后一段铁网焊死在西门缺口,火花溅在他结痂的伤口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痛。
“修墙。”宁珩转身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底的血丝,“三层防御全部完工前,谁也不许出去。”
李虎还要争辩,红蝎突然按住他肩膀:“宁珩说得对。”她指甲抠进李虎的迷彩布料,“我们现在是块带肉的骨头,疯狗闻着味都会来。”
散会后,林霜被派去加强东墙哨位。
经过厨房时,她看见司媛正把陈米装进陶罐密封。这个总是温婉的女人此刻眼神发狠,连指甲掰断了都没察觉。
“掺沙。”司媛抓起把细沙洒进米堆,“要是打进来了,也不能让他们吃痛快。”
林霜默默递过自己的匕首。
司媛愣了下,突然笑了,刀尖在米袋底部划出隐蔽的小口——这样抢粮的人扛起袋子就会漏个精光。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
魏策在围墙上晕倒了三次,最后一次是周医生强行给他注射了葡萄糖。这个文弱工程师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外倾十五度的护墙板...装反了...”
“歇着吧。”周医生按住他,“你死了谁算承重系数?”
但一小时后,魏策又出现在工地。他佝偻着腰复合每根钢筋的间距,眼镜腿用胶布缠着,断掉的那边还沾着血迹。
傍晚的防御演练出了意外。
刘威操作的弩箭卡壳,反弹的弓弦在他脸上抽出血痕。少年却咧嘴笑了:“总比...总比被活捉强。”
他抖着手给弩机上油,旁边堆着练习用的木箭——箭头都蘸了秦悦特制的毒芹汁。
林霜检查箭筒时,发现里面混着三支真箭。铁制的箭头上,新鲜的刮痕闪着寒光。
夜深了,宁珩独自巡视完最后一道防线。
仓库顶上的迟霆像尊雕塑,抽烟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宁珩朝他比了个手势,对方微微颔首——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表示西面杉树林没有异常。
医务室还亮着灯。
秦悦在蒸馏草药,满屋子都是苦味。
宁珩注意到她手边放着支注射器,针筒里是淡黄色液体。
“乌头碱。”她没抬头,“留给姑娘们的。”
宁珩沉默片刻,从口袋掏出个小铁盒。
里面是颗9mm子弹,弹头上刻着十字凹槽。
“我的最后一颗。”他关上铁盒的咔嗒声,像某种无言的承诺。
凌晨第一缕光照在新建的护墙上。
三层防御终于完工:外层是斜插的汽车骨架,中层的碎玻璃在阳光下像钻石般刺眼,内层木板上全是魏策设计的观察孔——窄得伸不进枪管,却能看清每个进攻角度。
林霜在哨位接过赵北的班。
“东方树林位置有些人阴影,我怀疑有人盯着我们,多留心一些。”赵北说道。
望远镜里,三公里外的芦苇丛突然惊起飞鸟。她缓缓拉动枪栓,金属摩擦声惊醒了打盹的刘威。
“来了?”少年紧张地摸向弩箭。
林霜没回答。
风送来远处引擎的轰鸣,像饥饿野兽的低吼。围墙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现在他们是铁板一块,就等着看谁的牙先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