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个月里,弗拉兹除却必要的睡眠,已将全部精力倾注于橡木街的发展与积压的鉴定工作。
他首先召集橡木街商户代表会议,详细阐述发展方案。疑虑与担忧在坦诚的问答中逐渐消散,街坊们的赞誉声中,一种久违的凝聚力重新流淌在这条老街上。很快,“橡木街经营发展中心”宣告成立——它并非吞并各家店铺,而是将分散的门店编织成一张协同之网。商户们依然独立经营,却在统一管理下规范运作:盈利得以保障,费用按时缴纳。尽管为支付圣教国分成而小幅上调物价,但内部竞争的消除与互助机制的建立,如老店补贴新店这样的安排,反而激活了整体活力。更妙的是旧版消费套票的升级:如今顾客不仅能在任意商户核销服务,更享受“连锁消费”红利——买宝莉婶婶的面包,街头果酱店便赠试用装果酱。这精巧的设计既消化了临期库存,又为新品打开市场,一举两得。
圣教国的深度介入,更解决了供应链的顽疾。凭借其背书,发展中心以优惠价获取优质原料,采购渠道也畅通无阻。以果酱店为例:低价原料保障了品质,激增的订单则催生了产业升级——生产环节迁至艾利维利,封装成品再运回圣教国。产量与质量的双重飞跃,印证着微小变革的累积之力。
“聚沙成塔。”
弗拉兹的这句话,成了法莱恩与商户们笃信的格言。
台前,圣教国的舒卡与橡木街的法莱恩密切协作,推动计划落地;幕后,“镜先生”弗拉兹则如隐形的舵手,继续指引航向。明面上翻天覆地的变革归功于法莱恩与发展中心,但圣教国高层与橡木街商户心知肚明:那位神秘的镜先生,才是真正的灵魂。
与此同时,鉴定所也告别了法莱恩珠宝店的昏暗角落,迁入专属楼面。新开设的典当服务透着矛盾:镜先生虽宣称收藏珍品,却鲜少真正收购,仅为持宝人提供估价与建议。外界对此猜测纷纭,直到另一项服务揭开谜底——
镜先生开始为有意出售藏品的顾客牵线搭桥。他不仅精准鉴定真伪,更以权威身份见证交易:买卖双方在其面前钱货两讫,杜绝调包纠纷。以往即便有鉴定书,买家仍顾虑重重;如今镜先生坐镇的现场交易,成了最坚实的信任壁垒。
流言随之四起:有人说这是圣教国扩张的强制要求,有人推测镜先生在寻找某件秘宝未果,更有人断言他在积攒善行以求神位…无论何种猜测,都让镜先生的身影愈加神秘。而不曾失手的鉴定神话,终将“第一鉴定”的金字招牌,牢牢铸在他手中。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正当弗拉兹正在疯狂接单处理堆积的鉴定工作时,一个老朋友找上了门来。
圣教国商会的总负责人,托马斯·铜须。
面对曾经的老朋友,即使因为镜先生的介入直接让商会的计划泡了汤,可是托马斯是体面的社会精英,而镜先生是远近闻名的传说。双方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剑拔弩张。
“啊哈,我才注意到,原来托马斯先生姓铜须呀。”弗拉兹拿着手里的登记名单,他应该让前台负责接待的薇丝多留意来访客人信息的,搞得自己现在都有点慌了。
托马斯解释道:“嗯,我的奶奶当年带着我父亲改嫁给了一位矮人工匠,所以之后我们就改成了一个矮人姓氏,这件事虽然不常见,但也算是合情合理。”
这个五十来岁的精明商人语气不如之前那么恭敬,但是说话语气平和,表面上看起来啥事儿也没有,但是合情合理这个词,被刻意地加重。
弗拉兹怎么听不出来托马斯的意思,无非就是怪责自己搅黄了商会的计划和安排罢了。
戴着面具的弗拉兹尴尬地笑了一声,又说道:“收购橡木街的事情,确实很抱歉,但是不管是站在商户们的角度,还是我自己的角度,我都不希望就这么简单的被卖掉。”
托马斯说道:“镜先生还是和往常一样心直口快。”
弗拉兹也回答道:“托马斯先生,我希望不要因为这几万亚利的蝇头小利,就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那当然不会,镜先生您的鉴定服务不光帮了我好多次忙,而且经过这次商业街收购来看,我看得出镜先生是个万中无一的商业奇才,发展部那边我去过很多次了,终于是从那几个老家伙嘴里撬出了你们谈话的内容。”
托马斯突然整个人身子前倾,然后低声说道:“镜先生,我真的很好奇你的真身,很好奇你所来的那个位面能发达到什么程度,我还好奇你脑子里究竟还有多少好点子。”
弗拉兹被托马斯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他微微深吸一口气回答道:“不瞒您说,如果将这次发展计划比作是一片树叶的话,那么在我家乡那个位面,完整的经济学科就犹如一棵参天的古树。”
“经济学科?在你的家乡,这是一种课程?”
弗拉兹点点头说道:“没错,其中又有诸多细分,在高等的学院里,还有专门的人进修和研究。”
托马斯的手指轻点着桌台,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弗拉兹看到了,那手指上一枚硕大的戒指,就是屡屡帮助他脱困的秘宝之一。
“镜先生,薯条,码头,你们在吗?”
“在地在的,包在地,弗拉兹什么事找我们呢?”码头的声音传到弗拉兹的脑海里。
“帮助人脱困的戒指是不是迷雾女神的至宝之一呢?感觉功能性很像啊。”弗拉兹立刻问道。
薯条这个时候说道:“弗拉兹,这段时间你但凡遇到一件宝物就问我们是不是,我们已经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别这样,你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焦虑。”
镜先生也说道:“弗拉兹,放松点,并不是的。”
正当弗拉兹在和宝物们交流的时候,托马斯这个时候又说道:“镜先生,那么如果我创办一所学院,是否能邀请您来授课呢?”
弗拉兹婉拒道:“托马斯先生您太看得起在下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将我毕生所学全部施展出来了,橡木街的未来会如何,就要看商户们的努力和变化多端的市场了。”
托马斯相信镜先生这句话不过是推脱之词,他绝对还知道别的什么,哪怕不是商业上的,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两个位面的差距是极大的。
“镜先生,能否给我说说你的家乡。”
弗拉兹想了想,与其说一些具体案例,不如从根本上颠覆托马斯的一些理念,他开口说道:“艾泽尔和我的家乡,大概率都是一个巨大的球,而且因为重力的关系,艾泽尔可能远比我的家乡还要大,只不过在我的家乡,利用先进的技术已经将整个球探索完成,而艾泽尔目前诸多生灵只活跃在两块大陆上。”
弗拉兹本来是想扯远一点,如果单纯聊商业金融这些东西,弗拉兹了解得不多,他恨不得接下来说从白垩纪说起,打发这段尴尬的访客时间。
没想到托马斯眼神突变,然后说道:“对了,这就对了,这就能解释得通那些杂种都去了哪里。”
弗拉兹疑惑地说道:“杂种?”
托马斯的嘴里用阿卡德语憋出一个词。
“龙。”
弗拉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哦,我确实听过一些传闻,据说您和龙类之间有一些过节,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托马斯的鼻子出气,冷哼一声说道:“这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就在几个月前,我曾经安排了一次屠龙行动,我的准备非常周全,各领域的人才和精英齐备。还有花费不少功夫,从死界搞到的专门克制龙类的神器,而且目标很有可能跟我当年遇到的龙有关联,这次的准备比过去任何一次屠龙行动都要完美,没想到中途被一个小子给搅黄了。”
弗拉兹听得冷汗直冒,又问道:“哦?发生了什么事?”
托马斯说道:“是两条龙,没想到那个母龙身边还有一只成年雄性龙,最后被那两条龙给跑了。”
弗拉兹说道:“恕我直言,在我的家乡有这么几句俗语,比如冤有头,债有主,还有就是祸不及家人之类的,我觉得您更应该直接去寻找当年和有矛盾的那只龙,而不是靠着频繁猎其他龙来泄愤。”
托马斯面对镜先生直白的灵魂拷问完全没有生气,想来不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么说了。
“镜先生,您说得没错,我确实带有浓烈的私人情绪,但是您是否知道猎龙也带来巨大的收益呢?”
弗拉兹又“哦?”了一声,而托马斯便继续讲述道:“首先龙类有囤积宝物的习惯,这个你可能听说过,一旦猎龙成功,便会获得数之不尽的财富,不然你觉得商会会允许我不断地进行这么危险的活动吗?其次,龙身上的材料也是非常罕见的宝物,龙鳞,龙血,龙筋,龙骨,甚至最最值钱的龙心,一条龙能带来的经济收益,就足以买下橡木街了。”
弗拉兹说道:“可是龙也是一条生命,这么做,公平吗?”
托马斯笑着说道:“看来传闻是真的,镜先生果然忠厚善良,可是你仔细想一想,有这么一种生物,他可以变成人类的样貌混迹在人群之中,他们在智慧,力量,防御上都远远超过正常人,对于魔法的运用更是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这样公平吗?他们天性傲慢,在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吃掉人类,你觉得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生命吗?”
弗拉兹没有反驳,他心里还是秉持那个观点。那就是面对金属龙这样的善龙,都可以成为朋友,而彩色龙这样的恶龙,如果作恶确实应该消灭。
托马斯接下来的发言,倒是让弗拉兹吃了一惊。
“镜先生,你可知道为什么商会突然打算收购橡木街了吗?”
面对这个提问,弗拉兹其实也一直很疑惑,之前也提到过,商会的主营业务主要是大宗的对外贸易和物流,就国家和国家之间往往不会直接交易,大多是以这种形式,说得再通俗一点的话,商会很大一部分业务就是武器和军备的贸易。
虽然看上去艾泽尔表面风平浪静,但是周边小国偶尔还是有冲突,更大的利润则是在一直不断交战的死界。
弗拉兹直言道:“我不明白,橡木街情况复杂,都是一些分散性的小型经营个体,这和商会一贯的发展主旨不一致。”
“收购商业街是我提案的,而且我也跟其他管理讨论过了,未来也是要将分散的店铺全部整合成一个大的个体,而之所以我打算这么做……。”托马斯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是我查出来,那个破坏我猎龙行动的少年,就是这橡木街的人。”
镜先生又是听得背脊发凉,这么快就查到了。
“哦?我们橡木街居然有龙,隐藏在人类里的龙。”
托马斯说道:“没错,这个少年确实出现在橡木街,但是行踪非常隐秘,很少有人见到,而且这个少年所属的组织,是一个叫做‘光之刃’的佣兵团,接下来我又安排人调查这个佣兵团,不过只查到最近他们有花园乐土的出入境记录之外,就没有了,光之刃的所有消息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镜先生说道:“所以为了追查这个下落,你就不惜花重金收购橡木街的使用权。”
托马斯说道:“没错,两万亚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且面对这样狡猾的敌人,必须要用心,既然他在橡木街有踪迹,比起暗中调查,不如直接将整个橡木街收入囊中,也可以等他自投罗网。”
镜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托马斯先生,你都查到了些什么情报呢?”
“那年轻人和我猎杀的母龙似乎是一对情侣,两人都在克里阿尼斯出现过,而公龙在音乐节取得了不俗的成就,那母龙则是克里阿尼斯的精神领袖。你知道吗?这一点也不意外,这些龙类在人群里总是无法掩盖自己的锋芒。”托马斯继续说着:“很多年前我猎杀了一条蓝龙,那个家伙居然伪装成尼塞姆王国的特使,以外交重臣的身份活跃在各国政界,后来也是因为被我猎杀,才挫败了他的阴谋,他就是计划引发圣教国和尼塞姆的战争。”
弗拉兹说道:“那可是真了不起了,到底是彩色龙,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邪恶目的,但是金属龙大部分还是好的。”
托马斯大手一挥说道:“那不至于,畜生终究是畜生,只要是龙,他们的眼神就时刻透露出高傲,哪怕他是帮你,也是以帮助弱者的心态来的。”
弗拉兹又不好劝解了,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感觉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完美道德标准,反正只要是龙,就该死。
“好吧,托马斯先生,今天谈了这么久,你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托马斯说道:“那个出入在橡木街的公龙叫做弗拉兹,外表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新阿卡德少年,体型比较瘦弱,满头黑发。而那条母龙叫做琳恩,外表是个吟游诗人,绿色的头发里夹杂着黑色。如果你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或者得知他们组织光之刃的消息,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弗拉兹无奈地点着头,只心想,托马斯要找的人,这不就在他面前么,只是自己当然不会这么说。
“好的,我记下了。”
说着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
托马斯又说道:“希望你不会因为收购的事情,影响了我二人之间的友谊。”
弗拉兹客套道:“托马斯先生言重了,该说这番话的应该是我才对。”
托马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对了,光之刃这个组织里,有一个来自血冠山的年轻法师叫做达克奈曼,也是橡木街的住户。”
弗拉兹听到这个名字,精神立刻又绷紧了起来。
“嗯,我有印象,见到过一次,是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年轻人。”弗拉兹敷衍道。
托马斯说道:“因为弗拉兹的原因,我也在追查光之刃的下落,而根据我的下属汇报,上周我们一个货运商队在西面安杜科森林里,遭到了一个法师的伏击,那个法师的模样就像极了这个叫做达克奈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