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很快被掀开,看清对方的脸,佑景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手。
“二爷。”
陆明煦脸上还带着飞溅的血迹,也顾不上擦,忙将佑景拉下了马车,前后左右地看了个遍,确认佑景没有受伤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把将佑景搂紧了怀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如果佑景受了伤,他真不知该怎么跟映晚交代。
马车后面跳下来一个人笑道:“有我在,佑景怎么会受伤?”
佑景扭头一看,竟然是冯婉儿。
佑景被搂得快要喘不上气,拍了拍陆明煦的手臂,后者才猛地松开手:“我太紧张了……没压坏吧?”
佑景摇摇头,终于能够重新呼吸。
他环顾一周,发现自己正站在山顶,不远处有一处很大的庄子,从这里能看到山下的京城。
应当是郊外了。
“怎么回事?陛下难道真的……”
“没有,陛下活得好好的呢。”
陆明煦牵着他的手往不远处的山庄门口走去,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今日太后突然发难,好在陆明煦在宫里的人手发现了太后的小动作,提前一晚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当即给惠王和陆明煦写信。
只是陆明煦这封信送到时太晚,佑景已经出发。
关键时刻,皇帝和惠王只能行一招险棋。
当今皇帝有五个儿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五岁。
最小的儿子是皇后所生,而皇后是太后的母族人。
小皇子一生下来就被太后控制住,俨然是下一位傀儡皇帝。
皇帝意欲培养另外四个其中之一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可几年过去,皇帝通过一些细节发现了一件事——这四个儿子之中,也有太后的眼线。
皇帝无法确认到底哪个儿子背叛了自己,或者说,哪个儿子没有背叛。
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驾崩”一场死在了惠王手里。
接下来太后扶持谁上位,又给谁权力,就一目了然了。
当然,这招很险,但是唯一的办法。
皇帝需要有自己信得过的血脉继承自己的皇位和意愿,但在生了五个儿子又发现儿子们总是选择背叛自己后,他便拒绝再和后妃诞下子嗣。
为此,他让惠王替自己找了药,一剂猛药服下去,他再也没有生育能力。
而他眼下急缺一个可以信赖的孩子,就不得不找出到底哪个皇子是内鬼。
如今的佑景并不理解生育能力的重要性,但他也能感觉得到皇帝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看向陆明煦,问道:“既然陛下信不过那几个人,为什么不全都杀了呢?”
“万一他们暗地里都已经投靠了太后,那最后不还是要都杀掉?”
陆明煦叹了口气,有些怅然地望向京城的方向。
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每一个都懂得审时度势,能够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太后势头压过皇帝的那些年里,这些皇子几乎无一例外地倒戈向了太后。
其实皇帝自己也很清楚,即使最后有皇子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也绝对不是因为对父皇的支持,而是短暂的利益诱惑。
可即便他清醒至此,也不得不选择一个做继承者。
哪怕这个继承者有二心,他也只能独自咽下苦水,只要不是被太后操控多年的就够了。
所以,皇帝只是想从四个儿子之中,挑出一个相对没那么异心的。
当然,陆明煦相信皇帝心底也并不愿意一口气把几个儿子全都杀死。
毕竟是血脉至亲。
哪怕是被太后逼迫着诞下的血脉,依旧是自己的儿子。
佑景缓缓点头。
“所以惠王殿下还是皇帝的人,对吗?”
陆明煦笑道:“当然,惠王和皇帝手足情深,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也不是靠权力就能瓦解的。”
佑景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对此十分理解,毕竟就算有人拿皇位来换他和娘亲分开,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佑景心里想明白了许多,又有些雀跃兴奋地抬起头:“二爷,我娘亲在哪儿呢?”
“她在庄子里面等我吗?”
陆明煦神色一顿,微微蹙眉。
佑景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娘亲呢?她不在这里吗?那她在……”
话音未落,佑景就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娘亲不在这里,自然就在京城的陆府,等着自己回家。
“……我要去找我娘亲!”佑景转身就往外跑,却被陆明煦紧紧抱住。
“你冷静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明煦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痛苦一点也不亚于佑景。
他何尝不想把映晚接过来,可他不能打草惊蛇。
此次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倘若皇帝败了、他败了,佑景和陈映晚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如果可以,他比任何人都想替映晚留在陆府担惊受怕。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接娘亲来?她肯定还在等着我!”
“她要是知道宫里出了事,肯定会很着急的!”
佑景一边挣扎一边说,声音染上哽咽。
“你先别急,我大哥还在府里,我爹娘也都在府里。冯婉儿也已经去陆府保护映晚了,映晚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我才不信你们的保证,我只有一个娘亲,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赌这种事?”佑景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我不考科举了,我要跟娘亲回家,回怀州!”
“种辣椒也行,开酒楼也行,反正不会死!”
“你们这些事为什么要把我和娘亲搅和进来,我们、我们只是想过几天好日子而已……”佑景越说越难过越委屈,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哭了起来。
他被承慎威胁的时候不害怕,被送到陌生马车上的时候不害怕,可这个时候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那是他的娘亲,他只有一个娘亲。
前不久娘亲才重伤痊愈,现在又要陷入这种境况。
娘亲到底做错了什么?
佑景好后悔,他就不应该要参加科举,明明在怀州的生活那么美好,他不应该不自量力想要打破平静生活的。
他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娘亲和家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结果他却如此无力。
不知何时,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似乎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厚重温热的大掌轻轻抚过他的发顶。
“佑景,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