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粮站没多远,她就感觉不对劲。
街上不少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布袋,那眼神里带着饿极了的绿光。
那些人也都知道从粮站出来的布袋里装着啥,看那程度应该有个五六斤。
这些东西也够寻常人家紧巴巴撑上几天了。
秦淮茹心里“突突”直跳,后背都沁出了冷汗。
她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加快脚步,可总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有两次,她甚至感觉有人悄悄跟在身后,吓得她几乎要跑起来。
幸好现在还是白天,街上人来人往,还有巡逻的红袖章。
那些人就算再有想法,也不敢明着抢。
可即便如此,秦淮茹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把布袋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直到拐进南锣鼓巷,熟悉的胡同景象映入眼帘,身后那几道黏人的目光才渐渐消失。
秦淮茹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脚步却是没敢慢,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四合院。
一进家门,她就把布袋往桌上一放,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贾张氏闻声从里屋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棒子面,眼睛亮了亮。
不过随即她又撇起嘴:“就这点?”
秦淮茹喘着气,“妈,这已经是我家里的全部了,真的没有了。”
贾张氏掂量了一下布袋,哼了一声:“五斤,省着点吃,也就够撑四五天。”
说着,她一把将布袋拽过去,“行了,放我这儿保管,省得你们瞎糟践。”
秦淮茹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灶房倒水喝。
刚才一路上的惊吓还没缓过来,她端着水杯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这五斤棒子面,来得太不容易了。
由于粮食定量的削减,城里的工厂渐渐显露出疲态。
工人们肚子里没食,手上的力气也跟着打了折扣,各个厂的生产进度都慢了下来。
尤其是轧钢厂、机械厂这种靠体力吃饭的地方,影响更是明显。
就说轧钢厂,这些天接连出了好几档子事。
锻工车间的老王头抡着大锤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钢坯旁。
锻造车间的小马正搬着钢锭,没走两步就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造成他们这样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饿的没力气了。
厂长杨为民急得满嘴燎泡,三番五次往后勤科跑,找到李怀德时,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老李,你得再想想办法!工人们都饿成这样了,再不想辙,别说完成生产任务,怕是要出人命!”
李怀德坐在办公桌后,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他苦着脸摆手:“杨厂长,我比你还急啊!我这腿都快跑断了,可实在没辙!”
他指着桌上的报表叹气:“肉联厂那边,咱厂的配额是有,可他们库里早就空了。
上个月就给了五百斤肉,咱们厂七八千工人,还不够一顿。
我托人去周边的公社问,人家自己都没有多少,哪有富余的给咱?”
“那粮食呢?哪怕多弄点棒子面也行啊!”杨为民往前凑了凑,“实在不行,红薯干、土豆都行,能填肚子就成!”
“粮食也紧张。”李怀德揉着太阳穴,“我找粮食局的老伙计磨了三天,才多批下来一千斤杂面,分到各车间,一人也就一两。”
杨为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哐当”响。
“这怎么行!工人们干的是重体力活,顿顿喝稀粥,哪扛得住?再这么下去,车间都得停摆!”
李怀德也叹了口气:“杨厂长,我知道!可现在这光景,谁家不难?
我朋友在食品厂,说他们那儿连做糕点的面粉都快断了。
我这后勤科,能保证大家每天有口稀的,就已经是极限了。”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杨为民的秘书慌慌张张跑进来:“杨厂长,李科长,锻工车间又有人晕倒了!”
杨为民心里“咯噔”一下,猛的站起身就往外走,李怀德也赶紧跟了上去。
车间里,几个工人正七手八脚地把晕倒的小伙子抬到墙角,有人端来温水,有人掐着人中。
小伙子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怎么样?”杨为民蹲下身,声音发沉。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了,估计是没扛住饿。”
旁边的老工人叹着气,继续说:“这孩子家里困难,省着粮给弟妹吃,自己天天就喝两碗野菜汤。”
杨为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李怀德站在一旁,也是叹了口气。
他从兜里掏出个窝窝头,塞给旁边的工人:“赶紧给他掰点,泡在水里喂下去。”
至于李怀德为什么会有窝头,那主要是用来做样子的。
就是用在这个时候,让工人们以为他这个后勤主任也是吃的窝头。
可别人哪里知道,李怀德在家里吃的可是肉和白面。
看着眼前的情景,杨为民深吸一口气,对李怀德说:“老李,你再去跑一趟,不管找什么关系,托什么人,哪怕是去求上级,也得再弄点吃的来!
钱就从财务室那里出,实在不行,就把我的口粮省下来!”
李怀德点了点头:“您放心,我这就去,争取给是工人们弄点粮食来!”
可他心里清楚,这趟差事难如登天。这年头,粮食比金子还金贵,别说磕头,就是把脸搁地上,也未必能求来一口吃的。
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轰隆隆转着,可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的沉闷。
工人们脸上没了往日的劲头,个个蔫头耷脑,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杨为民站在车间中央,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得快要扛不住了。
这生产要保,可工人们的命,更要保。
李怀德回到办公室,眉头拧成个疙瘩,在屋里踱来踱去。
最终,他还是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采购科的号码
“喂,老周吗?我李怀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没几分钟,采购科的周科长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捏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
“李主任,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