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的脸色越发难看,青一阵白一阵地在脸上翻涌,像被人泼了墨又掺了石灰,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烙铁,又烧又堵——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贾东旭,当初考个一级钳工都磨磨蹭蹭,练废了三箱零件才勉强通过,丁建国这小子倒好,直接从四级蹦到了六级,这差距简直像隔着条奔腾的鸿沟!周围几个老伙计看过来的眼神里,有惊讶,有赞叹,还有人低声议论“这小丁真是块好料”,这些话落在他眼里却都成了无声的嘲讽,简直是当众往他脸上扇巴掌!
他重重“哼”了一声,鼻腔里喷出的气带着火星子,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转身就往车间走。脚步又快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偏要跺出声响,像是在跟谁置气,连看都懒得看身后的贾东旭一眼——只觉得这徒弟真是白教了,学了十年还在三级钳工原地踏步,半点没给自己长脸,反倒让丁建国这后起之秀衬得他这个“七级老钳工”像个笑话。
贾东旭张了张嘴,还想跟师父念叨几句自己考试时锉刀打滑、差点废了工件的难处,可易中海的背影已经拐进了机床堆里,连衣角都没给他留一个。他只能悻悻地闭了嘴,心里暗骂丁建国运气好,准是走了夏主任的后门,不然哪能跳得这么快?
这边的丁建国却是满心欢喜,脸上的笑意像开春的花,藏都藏不住。他攥着刚发的六级钳工证书,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红印章,回到车间收拾工具时,脚步都带着轻快的调子。旁边的张和平端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走了过来,缸沿还沾着点茶叶渣,往他身边的铁架上一靠,故意板着脸,眉头皱得像个川字:“臭小子,行啊,这才进厂几年,就成了六级钳工了?看来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平起平坐,我得喊你一声‘丁师傅’了。”
张和平虽然绷着脸,嘴角却偷偷往上翘,语气里那点藏不住的欣慰,丁建国自然听了出来。他连忙放下手里的锉刀,转身给师父递了块干净棉纱:“师父,您可别打趣我了。这都是您教得好,当初您手把手教我认图纸上的公差带,拿着废零件练锉削,磨坏了多少砂纸才让我找准手感,没少费心思。我能有今天,全靠您打下的底子,不然我现在还在跟游标卡尺较劲呢。”
张和平难得地咧嘴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似的舒展开来,露出两排被烟油浸黄的牙:“少来这套,跟我还说这些虚的?好好干活比啥都强。”他顿了顿,往丁建国手里塞了颗水果糖,“下次争取直接冲击八级钳工,那才是真给我长脸,才算对得起我教你的那些看铁色辨火候、凭手感测公差的本事。”
“您放心,师父,我一定努力!”丁建国用力点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满是干劲——他早就把八级钳工的考核标准抄在笔记本上,连需要掌握的“精密刮削”“异形件加工”都标好了重点。
张和平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工位,丁建国却连忙叫住他:“师父,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去我家吃顿便饭。我媳妇章雪炒得一手好川菜,让她弄个回锅肉、麻婆豆腐,咱们爷俩喝两盅,就喝您上次说的那瓶二锅头。”
张和平回头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却满是暖意:“臭小子,你现在刚成家,丫丫还小,手里的钱得算计着花,别乱铺张。我不用你请,你把小日子过踏实了,让章雪和丫丫顿顿有肉吃,比请我吃啥山珍海味都强。”
说完,他端着搪瓷缸慢悠悠地走了,蓝工装的背影在机床之间穿梭,看着格外硬朗。丁建国望着师父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知道,张和平是真把他当自家晚辈疼,从不图他回报,只盼着他能过得好。这份心意,比任何奖状都珍贵,让他浑身都攒着劲,想把日子过成师父期盼的样子。
丁建国刚想跟身边的工友多念叨两句考试时那些磨工件的细节——比如最后一道工序该用几号砂纸才能让边角更光滑,车间门口就传来夏东的声音。夏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文件夹,目光在人群里一扫:“丁建国,王贺,还有贾东旭……你们几个,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丁建国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随即又松了口气——能被主任亲自叫去,多半是考试有了结果。看夏东脸上那平和的神色,不像是什么坏事。可眼角瞥见贾东旭那蔫头耷脑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想笑——刚才在考场外,贾东旭还拍着胸脯跟人吹嘘,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过四级,手里的活儿熟得能当教科书,现在这模样,怕是要露馅了。
贾东旭果然像只斗败的公鸡,脑袋快埋到胸口,跟在后面,脚步磨磨蹭蹭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着棉花。他脸涨得通红,像被晒过的西红柿,连耳根都泛着热。周围的工友们都看在眼里,有人偷偷抿嘴笑,还有人用胳膊肘互相碰了碰,那眼神里的打趣藏都藏不住。贾东旭更是觉得脸上烧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实在太丢人了。
几人进了夏东的办公室,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贴在裤缝边,连呼吸都放轻了。办公室不大,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几摞厚厚的技术手册,墙上挂着“安全生产,预防为主”的红色标语,字迹都有些褪色了。桌上堆着高高的图纸,边角都卷了毛,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油墨味,混着夏东泡的浓茶香气,倒也不算难闻。
夏东坐在掉漆的木椅上,翻了翻手里的考核表,纸张翻动发出沙沙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