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在子夜时分格外清晰,云珊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唯有溪水潺潺流淌,在寂静中泛着清冷的回响。她裹紧素白中衣,披散的长发垂落肩头,借着月光望向窗外。
突然,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瞻前如夜枭般迅捷地闪出门,手中短刃泛着幽光:
“谁?”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警惕与戒备。
“瞻前,是我。”熟悉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几分疲惫。
瞻前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短刃险些落地。
“将军?!”他踉跄着冲向院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云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透过窗棂的缝隙望去。
月光下,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走进院子。那人披着被雨水打湿的黑色披风,面容隐在阴影中,却让云珊的眼眶瞬间湿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分别的日夜,那些思念与担忧,此刻都化作眼中盈盈的泪水。
她的双脚像被钉住般无法移动,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心跳如擂鼓。
院子里,林骁将半截剑柄郑重地交到瞻前手中。那剑柄上还刻着特别的纹路。云珊看到瞻前紧紧攥着剑柄,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这个一向坚韧如铁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般颤抖着肩膀,压抑的啜泣声在夜空中回荡。
林骁蹲下身子,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瞻前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幼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未曾受辱......”
屋内,云珊的泪水终于决堤。
房门推开的瞬间,熟悉气息的温暖怀抱将她紧紧裹住。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揪住林骁的衣襟,生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我回来了!我来晚了!”
林骁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与思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让云珊忍不住颤抖。
生离死别后,一切的循规蹈矩都显得无足轻重。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与煎熬都化作汹涌的情感,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分离的时光都补回来。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映照着纠缠的身影。
激情过后,不结实的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着一声脆响,支撑帘帐的槐木柱轰然倒地,绣着并蒂莲的纱帐如流云般倾泻而下,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其中。
云珊靠在林骁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境——她等待已久的人,真的回来了。
林骁赤着上身立在窗前,月光顺着他背上狰狞的鞭痕蜿蜒流淌,宛如凝固的血泪。
他拾起案上那个碎了瓶口的青瓷小瓶,指腹摩挲着瓶身暗刻的缠枝莲纹——这曾是颜烈贴身收藏的物件,如今瓶口参差不齐的裂口,像极了命运撕开的伤口。
“颜烈死了。“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涩。
瓶身沾着的褐色痕迹不知是陈年药渍还是火烧的墨迹,“这是他唯一的遗物。“
云珊拢着滑落的单衣坐起身,床头纱帐的流苏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她望着林骁手中的碎瓶,那个自小相识的人,那个曾说着自己要为颜家传宗接代的人,却永远留在了南夷的瘴疠之地。
“朝廷里有人给南夷递了消息。”
“我们的行踪暴露在密林深处,箭矢破空凄厉。“
那日暴雨倾盆,雨水混着血水顺着盾牌边缘飞溅,“我们一路向大澧逃去,可南夷的瘴气像毒蛇般缠着人,三天不到,二十七个兄弟就......“
云珊伸手去握他冰凉的指尖。
林骁继续说着,声音渐渐沙哑:“在鹰嘴崖的石洞里,我和颜烈靠着岩壁藏身。他发着高热,却还笑着说起幼时的往事,说想喝他姨娘做的米酒。“
他喉结滚动,将碎瓶紧紧攥在掌心,“那天夜里,他问我要了鹰眼玉佩,说那原是他的物件,他说......要带着玉佩去见她。“
“我把玉佩还给了他,他把身上这个小药瓶给了我,说一物换一物,不好相欠。里面本来有一颗药丸,只是后来被撞碎了瓶,掉了。”
“这个药丸名字吉利,叫,长生丸,我竟然能在火中逃生,只是颜烈,拼死为我挡了兵力。”
窗棂外,夜风带着一阵温热沙沙地扑在窗纸上。
云珊接过碎瓶凑近鼻尖,想尝试去复原一颗,做颜烈的陪葬。
一股熟悉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是用浓烈的长生配着雪莲子和沉香做的,此刻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苦涩。
“阿骁,“她的声音发颤,“这味长生,还有一个名字,叫独活。“
“他,早就做了好送你一人离开死门的准备。”
林骁猛然攥紧碎瓶,锋利的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纹路缓缓渗出。
他望着南夷的方向,那里曾是颜烈倒下的地方,如今或许早已被野草覆盖。月光洒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血与药香在夜色中交融,仿佛将生与死的界限都模糊了。
一阵咳。云珊指尖触到他的脉搏:“你这身子,得细细调理。后面怎么打算?”
“我得先回京都见陛下。”他转身时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扶住桌角,“南夷通敌的密信还在我怀里,必须亲自呈给圣上。”
林骁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天亮后,跟我去拜见父亲和姨娘。”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你我的婚事我不愿再等。父亲已允了我们回京都成亲。”
窗外忽然掠过夜枭的长啼,烛火猛地跳动几下,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林骁将脸埋进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这次回去,休养上几年,有劳宋掌柜养着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