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我刚归家,购粮之事只得偏劳你。”商名姝转头对商文姝嘱托。
商文姝心思细腻,又敏感,不让她出钱,她纵然知道真正缘由,免不了心里不好受,商名姝就让她出力。
这种事情既然打着商名姝亡母的名号,商进梁可以出面帮忙询问和压价,却不能全程参与,否则显得太重视这件事,引发过多揣测。
“你放心,我会办妥。”商文姝郑重道。
她就是希望被需要,一家人的事情,她能够参与就行,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参与。
一家人互相迁就,开开心心给商名姝接风洗尘,日次各行其是。
哪怕他们想好说辞,商进梁在见过汪凭道明来意后,汪氏米行的掌舵人依旧眼含探究:“商老弟,你我相交非一日,也多赖你,王氏米行倒下,今年为兄这营生好做不少,为兄心中对你多有感激。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恰好有一批清清白白的陈粮在码头……”
老谋深算的汪凭又是推心置腹又是撒饵,不断打量商进梁的神色,见商进梁不为所动,一脸倾听的模样,他对着屋外轻叹一声:“前些日子码头仓房的人来报,连月霖雨,仓廪潮气弥漫,囤粮谨守妥帖之法,难避湿邪侵袭,若不及早处置,恐生霉腐之患。”
这批粮食需要好好处理,转移到能够更好储存的位置,劳力又是一笔支出,官府允许特殊时候米粮略有上浮,现在新粮不缺,除了穷苦之人,陈粮难售,他们这是府城,阴雨杜绝贫苦之人入城……
陈粮放任不管,只会砸在手里,商进梁来的确能够解他燃眉之急,可偏偏是商进梁来,汪凭怕商进梁有什么消息,从自己手里捡漏……
屋檐下连成线的雨水砸在青石地板上,自五月起院落再无干爽之时,他心里也忧心,既怕自己猜测成真,那他的粮食就极其可贵,一旦发水,整个徽州府都会被围困,外面的粮食进不来。
他砸钱把码头仓房的粮食运回来必能赚回来。倘若不发水,他这批陈粮想要全部兜售出去不难,难的是赚到钱!
今年江南一带大丰收!
商进梁避开其他装傻,面露喜色:“存粮几何?”
“八百石。”汪凭实话实说,“捡了王氏的漏。”
恰好是去年从王氏低价购置,往年每个米行的囤粮新陈加起来不会超过五百石。
看得出汪凭真心,但有些话商进梁自己不能笃定,没人能够做得了老天爷的主,他斟酌开口:“汪兄匀我一半,剩余一半我一并帮你转移?”
汪凭眼睛一亮,因为下雨,最廉价的劳动力很难请到,不是钱的问题,是运输途中人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一场风寒要了命的后续麻烦……
“商老弟替为兄解忧,我亦不能只占利,二缗三石!”
四百石,他刚好有地方,免去租仓房,现在高地的仓房有价无市,各家都在忙着转移码头上的物资。
商家有几个大茶庄,茶叶的储存就需要格外细致,每个茶庄都有很好的储存地窖或者仓房,商家的宅院人少屋多,商进梁考虑到最坏的打算,多数运往宅院。
“给济养院和育婴堂也多送些。”商名姝吩咐。
押运的脚夫都请了,正好一步到位,她特意从姚氏购置一批药材,给所有脚夫送上一碗御寒的汤药,蓑衣和斗笠挑最好的,一趟一换,派有武的护卫跟随,宁可慢些,多费些银子,也要保证每个人都安全。
她的善意换来这些脚夫更细致,费了几天的功夫才转移完。
“名姝,你是不是担心会发水?”林沅沅特意来寻商名姝。
四下无人,只有她们两在闺房,商名姝很笃定颔首。
就在昨日,她做了噩梦,不知从何时起,她好似能够提前以梦境的方式知道自己接下的厄运,去年码头仓房被火烧是一次,其实很早很早也有次,是她娘去世第二年,她梦见自己被拍花子,她相信梦境才巧妙躲过。
这一次她梦见自己被洪水冲走,没有太多线索,她坚信洪水一定会来。
林沅沅没有问商名姝为何这么笃定,就像她不需要理由就是相信商名姝,她转头回到姚家开始准备药材,要准备多少,准备哪些,是她和姚宗巳商量着来。
“你这般信任她?”姚宗巳帮着林沅沅整理,还是忍不住问。
林沅沅对商名姝有一种超出一切的信任,他有时都怀疑商名姝给林沅沅下了蛊,哪天商名姝要林沅沅自尽,林沅沅都会毫不犹豫拿起匕首抹脖子。
“名伢不会有错。”这么多年,她和商名姝一起长大,商名姝明明比她小两岁,她反而是被商名姝照顾和保护的人,商名姝从没有出过错。
“药材炮制后耐储存,我们多购置一些,不损营生。”
“你想购就购吧。”姚宗巳满是病容的脸荡开宠溺纵容的笑,族中的人自从上次的事乖觉不少,总有微词,也不敢闹事。
商姚两家的行为,给徽州府的商贾带来不安,他们纷纷向二者打探,得到的答案都是花钱买个安心。
其他人心中不满,有余钱才能叫花钱买安心,囤积不是大把银钱有什么囤积的必要?大把银钱一旦撒出去,很多人营生就经不起一点风浪……
心中这么腹诽,不影响他们开始算钱,开始着手筹措……
这样的暗潮惊动何知府,这夜何知府冒雨前来,顾不得礼数,让商进梁将商名姝唤醒。
“紫霞山会滑坡。”何知府面色青白难辨。
商名姝和商进梁俱是一惊。
紫霞山西北高、东南低,地形似簸箕,一旦紫霞山滑坡,北侧丰乐、富资、布射三水将会在渔梁汇成练水,直扑歙县而来!
商家还有一大个茶园在紫霞山的主脊!
商名姝甚至能够想象到紫霞山崩塌,巨石裹挟山洪直冲渔梁坝的恐怖画面。
“无法阻拦?”商进梁抱一点微薄希冀。
“这几日,河工与衙门的人都在挖泄洪渠,今夜我将他们全部撤回……”何知府痛苦无力的闭上眼睛。
人力在天灾面前,渺小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