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刚到盐运使司衙门口,便见一名身穿素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恭敬垂首站立在石麒麟旁,一见唐昭便快步上前,拱手深深躬身一礼,“草民杨荣参见盐司指挥使大人。”
“原来是鸿儒先生,快快请起”,唐昭伸手扶起他,“本官早听闻鸿儒先生学识渊博品德高尚,一手创立的鸿山书院更是为朝廷输送了不知多少有志之士,本官甚为叹服。”
“大人谬赞了。”
唐昭与杨荣并肩携手往盐运使司衙门里走,“本官本应一早前去拜会,奈何俗事缠身案牍劳形,时至今日竟一直没腾出功夫,还请先生您别见怪。”
“草民岂敢”,杨荣一脸赞赏,“大人大刀阔斧整改盐政,不仅让广阔无垠的海水变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库,还将盐价从一斤二百文降至十文,造福了江南乃至全天下的百姓,此等善政当真令人侧目。”
“哪里哪里。”
两人一路商业互吹,进了正厅又好一番客气,最后还是唐昭一路奔波疲累,率先开口道,“不知鸿儒先生找本官所为何事?”
杨荣咽下嘴里的溢美之词,面容羞愧道,“回大人,草民是受家族所托,来向大人请罪的”,说着便要跪下。
顾辞眼疾手快将人拦住,一只手用力将杨荣按坐回椅子上,淡声道,“我等小辈,经不起鸿儒先生大礼。”
“是草民羞愧难当,一时失了分寸”,杨荣道了声歉。
唐昭挑眉,“杨家所犯何罪?”
“杨家御下不严,竟叫家中子弟雇佣刺客刺杀大人”,杨荣说着满脸通红,“族长得知消息后大怒,已派人将十三弟杖杀。”
唐昭眨眼,“本官没记错的话,杨主事乃是朝廷命官。”
“我也如此劝过族长,十三弟为朝廷命官,死生对错都该由朝廷与律法处置,哪有动用私刑的道理?”
“可族长搬出了先帝赐给杨家的戒杖,此戒杖上打奸臣下打恶绅,只要师出有名,便是打死也符合律法。”
唐昭瞟了眼顾辞。
顾辞微一颔首。
好家伙,杨家手中还有这样的利器,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既然是先帝所赐,犯错的又是杨家子弟,杨氏族长如何处置便都合乎律法。”
杨荣摇头,“此戒杖的存在便不合律法。”
唐昭干笑。
杨荣也知此话不好深说,继续道,“刺杀朝廷命官,是杀头的大罪,刺杀公主殿下与战王殿下,更合该诛九族。”
“可大人,此事乃十三弟一人所为,其余杨氏族人一概不知啊!”
杨荣顺着椅子直接滑跪在地上,“还请大人看在杨氏上下数千无辜之人的份上,高抬贵手!”说着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唐昭与顾辞任由他跪地磕头,久久不起。
垂眸思索片刻,唐昭念着九星连珠的期限,心里叹息,“罢了,就像先生所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要牵连无辜的人。”
“只当杨千雇佣刺客刺杀的是盐司指挥使与随行下属,不是昭善公主与战王。”
顾辞深深看了唐昭一眼。
“谢大人!”杨荣大喜,直起身子接过小厮手中锦盒,“此乃杨氏献与大人的赔偿,还请大人笑纳。”
朝晖上前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地契。
唐昭心口不一,“鸿儒先生这是做甚?此等珍贵之物本官怎能接受?快快收回!”
杨荣就着顾辞的手站起身,“此乃杨氏上下的心意,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唐昭脸上做难为情状,两人来回拉扯数次,唐昭才勉为其难将其收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唐昭很有道德道,“鸿儒先生回去告诉杨氏上下尽管安心,但也要记得约束族人,切不可再出一位杨千之流。”
“草民受教”,杨荣达成目的便离开了。
唐昭看着那足有一尺高的地契,一语双关,“有钱真好。”
顾辞展开一张地契放在唐昭眼前,“现在不好的是你。”
唐昭:?
顾辞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契的左下角,“这地在闽州。”
唐昭:!
朝晖朝仪赶忙动手,将地契全部检查一遍,气愤不已,“王爷公主,这地契全都是闽州的!”
唐昭:!!
还有这等好事?
闽州一田二水七分山,土质黏重,肥力还低,东有倭寇海贼上岸侵扰,南有南夷跨山抢掠,闽州百姓过的苦不堪言,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都是轻的。
那简直是与野人无异!
唐昭:???
是不是太夸张了?
顾辞举例,“闽州自前朝起便是流放之地,官员调任闽州跟放逐无异,不少官员一听说要去闽州任职,直接弃官归隐了。”
“可闽州有好吃的荔枝啊!”
“荔枝在北方自然是稀罕物,但闽州与两广遍地都是,当地人都吃腻了!”
唐昭将地契全都收回锦盒,坚定道,“我爱吃荔枝!”
朝晖朝仪看向自家主子,希望他可以劝劝唐昭。
他们不想去闽州!
顾辞垂眸笑道,“等将来去了闽州,我陪你去闽州吃新鲜荔枝可好?”
唐昭握着锦盒的手一紧。
顾辞静静站在原地,等唐昭的答案。
见二人气氛不对,朝晖朝仪率人悄悄离开,将屋子留给二人。
顾辞的眼神仿若实质,唐昭不抬头都能感受到火一般的炽热,闭了闭眼道,“我想回京了。”
“好”,顾辞眼神一黯,“我陪你。”
唐昭点点头,借口收拾行李快速逃离。
杨荣在杨家花园幽径处被杨大老爷拦住,“二弟这是要去何处?”
杨荣垂下眼眸,“父亲吩咐我办的差事已办完,正要向父亲交差。”
“你别以为父亲倚重你,你心里产生有些不切合实际的妄想。”
“我告诉你,我才是嫡长子,这杨氏将来定会传到我手上,你休想越过我当杨氏族长!”
杨荣脸色淡淡,“大哥误会我了,我从未想过与大哥争抢杨氏族长之位。”
杨大老爷最恨他这副样子,“最好如此,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待杨大老爷身影消失后,杨荣才低声骂道,“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