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努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没有下限的人。
毕竟从之前的种种行为来看,他都显得那么天真,纯粹,甚至纯情。
贝努看着面前的人类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异变,眼球暴突,七窍流血,黑色的脉络逐渐遍布全身,原本弹性的皮肤开始变得青黑发硬。
这群在对岸,并没有见过真实丧尸的人们,终于被这一幕震撼住了。
动摇,动摇,许多人再度开始动摇。
可此刻,为时已晚。
贝努冷眼看着他们互相撕咬,这场病毒像洒进流水里的彩纸屑,飞速传播向各处。
尖叫声混杂着几声颤抖的“贝努”,湮灭在最终的寂静里。
贝努利用着激进极端的人类,白渊也利用着愚昧无知的人类。
最终得益者,却是这两人非人的东西。
贝努看着他转身朝外走去的背影,无机质的虹膜里流转着几许暗光。
另一双眼睛看向虚空之境,她安然待着。
这里最深处的房间里的监控中,她平静睡着。
只要白渊找不到她,听不见她的解释,这个任务一辈子别想完成!
……
虚空之境里,天地不辨。
在经过长时间的试探之后,她发现了和黑糊糊交流的办法。
祂现在仿佛没有意识,但他们一直非常活跃。
而且……是很低龄的活跃。
“秋秋秋秋我们喜欢你。”
宋斩秋坐在祂的旁边,已经不知多少次听见这样的,略显痴傻的告白。
一想到发出这种声音的是戚怀刑,赵魇,阿祟,或是什么沈霁的灵魂碎片,她就觉得滤镜碎了一地。
“你什么时候可以醒呢?”
她站着坐着都不舒服,只好绕着祂打圈圈。
宋斩秋看不见外界发生了什么,贝努也不告诉她任何信息,她茫然地待在这里,唯一的指望就是这团黑影。
“我们一直醒着。”
“醒着哦。”
他们说。
宋斩秋伸出一根指头绕过祂周身那些四散的黑气,它们都很乖巧地缠绕在她的指尖,像一团柔顺的毛线,环住她的指节。
“贝努犯错了,你们有办法惩罚它吗?”
宋斩秋不再纠结于“祂”醒不醒的问题,话锋一转,矛头对准那个临时变卦的“系统”。
“贝努?”
“贝努不能犯错。”
“贝努犯错会被洗刷哦。”
宋斩秋放过那几缕被她玩得头晕目眩的黑气,挑了挑眉:“洗刷?怎么洗刷?”
“祂会洗刷贝努。”
“祂现在正在沉睡。”
“祂不是,祂在缝我们。”
宋斩秋不想再听他们争辩,伸出手探进那团黑雾之中,触手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
“被摸到了。”
“我也被摸到了。”
几个不停歇的声音泛着几分怔愣的痴迷,宋斩秋收回了手。
看他们这副样子,那个“缝合”的工作,想必也已经快要结束了吧。
逐渐将他们每个人的灵魂碎片抽成千万细丝,将记忆,脾性,能力,通通编织在一起,才是“祂”吗?
宋斩秋将陷入这样不知终点的等待中。
她闭上眼睛,呈大字型躺着,合眼休息。
黑雾们像调皮的孩子,一缕一缕争先恐后钻进她的意识里。
宋斩秋陷入沉眠,像无数个做噩梦的人一样,她的梦瑰丽离奇,又紧张。
……
白渊和贝努在游轮上的对峙,就像干草上落下的一把烈火。
熊熊而起,灼烧殆尽。
本应团结抵御病毒的人类,在这里变成了最可悲的牺牲品。
白渊跟随着他们感知到的,属于她的气息,将此地从上到下走了一通,一无所获。
她的气息残存在各处,从她倚靠过的栏杆,再到她走过的长廊,白渊根本无法迅速确切地找到她的位置。
这条恐怖的丧尸游轮上,尸体们直立行走,依照主宰的意志,四处搜寻那一缕气息。
贝努站在藏匿宋斩秋肉身的房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离游轮靠岸还有一天的时间,它不能确保白渊找不到她,但它可以保证,这里面的“她”绝对不会醒过来。
毕竟属于她的魂魄还在虚空之境待着。
走廊转角,灯光明明灭灭,忽而闪烁起来。
贝努看向那走廊尽头,白渊的身影从昏黑中浮现出来。
他果然,凭借着那狗鼻子一样的感知能力,找到了这个充斥她最多气味的地方。
贝努收回视线,极其冷漠地看着地毯上精美的花纹。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它会为她再换一具身体。
白渊永远都找不到的新身份。
它原本笔直的身子此刻倚在墙边,遥遥看了白渊一眼,转身欲走。
白渊却先一步说话了。
“你知道吗?你身上属于她的味道太明显了。”
许是拥抱,又或是其他动作留在他身上的,一大片属于她的气味。
贝努扯开一个笑,转身朝他示威般耸了耸肩:“原来你可以闻见。”
“我不在乎你对她做了什么,但我知道,她就在这里。”
白渊的一字一句与起初的暴怒相比变得平静,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怖。
“打开门。”
白渊无视着他脸上极尽讽刺的笑,只微微侧了侧头示意它把门打开。
“不然我拆了你。”
他的面色像结了冰一样,贝努任何挑衅的话语都砸不开这层坚冰,唯有看见她,这层坚冰才能融化。
贝努最是厌恶他这种笃定,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自信,让他坚信她是爱他的呢?
机械的运转开始迟缓,处理器的温度渐渐开始升高,这种设备的过热,是属于仿生人的嫉妒。
“好啊。”
贝努走上前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竟然不带一丝一毫的畏惧。
“你想见,我就让你见到吧。”
它的指尖轻轻触上门的识别锁,只听“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
偌大的豪华套房里,窗户大开,海风与纱帘共舞,柔软的大床上,她呼吸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