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最初以为,幕城延是当真认同自己铲除余相。
可后来在讨论中,她还是发现了其实他还是觉得太冒进了。
很多手段上,他都过于迂回。
云昭其实不怕别人跟她意见相左。
但是她不喜欢这种口头上说的好好的,做法上却不断猜疑跟否定的。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就不讨论了吧?”云昭觉得有些心累,“若是没事的话,你去看看书?”
幕城延的情绪一下子冷下去。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我是为你好。”
幕城延觉得自己耗尽了耐心了,先帝都没这么难教导,“余相在江南的党羽很多,你选择首先动他们,余相会起应激反应,到时候你瞬间就很难对付,你不如先动福建,浙杭,这两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即便动了,一时间,余相也收不到想消息,即便之后收到消息,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云昭却不认同,“我就是摆明了要除掉他,我懂两个小地方,有什么意义?我如今不来个措手不及,等到余相反应过来,做足了准备,我反而被动。”
幕城延皱眉,“怎么会呢?那两个地方远,消息没那么快进京,云昭,你相信我,我之前辅佐先帝,也是这般稳妥,从未出过差错。”
云昭点头,“是,没出过差错,可幕城延你不了解我,我不是那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人,我希望的是除掉余相,而不是让他心里微微畏惧,我不敢雷厉风行,他反而觉得我怕了他,更加的变本加厉,我是没什么,可最后受苦的是百姓。”
幕城延摇头,“怎么会呢?你不是已经做出了行动?”
云昭闭了闭眼睛,前朝事多,如今回来还要跟幕城延争论不休,她是真的有些累。
幕城延的落脚点,永远是,“我是为了你好。”
云昭叹气,“这事先不讨论,我累了。”
幕城延有些恼怒,“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呢?”他显得激动,“讨论任何事情,总是没个结果,实际上,你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是吗?”
云昭不说话。
幕城延于是说:“你选择江南,却避开了福建跟浙江,是因为,福建是郭相的老家,当初郭相就是要带谢景墨回福建养老,所以你对那里有特别的感情,对吗?说到底,你还是顾忌谢景墨的。”
这是幕城延第二次说这个话。
距离第一次,不过过了不到七日。
这一次云昭的惊愕,不低于第一次。
她呆呆的看着幕城延,“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跟谢景墨有什么关系?”
幕城延似忍无可忍,他盯着云昭的眼睛说:“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处理掉余相?你有什么计划?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
云昭难得的沉默下来。
许久后,她才淡淡的说:“你多想了。”
幕城延看着她许久,而后,攥着拳头走了出去。
高副将在门口偏头问福海,“幕城延问云昭那话,什么意思?”
福海摇头,“不知道。”
高副将:“而且,幕城延怎么忽然这么不自信?谢景墨都走了,他至于为了一个走了许多日的人跟云昭吵?这也太不明智了吧?”
福海看了眼高副将。
高副将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福海没说话。
高副将就缠着福海说。
福海深深叹了口气,“高副将,你被人喜欢过吗?”
高副将点头,“当然,我家娘子满心满眼的都是我。”
福海点点头,“我听过一句话,看过你爱我的样子,所以现在你不爱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被你爱过,所以无法接受,你如今不爱我的样子。”
高副将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是这样吗?”
福海说:“只是猜测。”
那一天云昭下朝回来晚了,不经意里没有给幕城延回应。
那绝对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给幕城延回应,或者故意让他不高兴。
单纯的是因为——
没了那份心思。
所以,无法回应。
这怪不得云昭。
正因为这样,幕城延才感觉到无力。
他们之间的喜欢,很沉默,很默契,经过多年,这份默契随着时间消散了,于是幕城延无法坦然的接受。
他或许会懊恼自己那么长久的离开。
可过去的,终究是回不来了。
云昭事情太多了,所以,她对此毫无察觉。
或者已经觉得不舒服了,可没有意识到。
先意识到这件事的,是幕城延。
高副将的心思在福海这里就不够用了。
他只能第一万次的问,“那我兄弟还有戏么?”
云昭没跟许多年前一样去哄幕城延。
说到哄。
其实云昭根本不会哄人,她就不是柔媚那一挂的。
她通常的示弱,也就是搭个话之类的。
在谢景墨这里,一向是很受用的,谢景墨脾气大,性子桀骜,什么都能生气,像是一只暴躁的大狼狗。
可还哄的很。
很多时候,你给一句话,他自己麻溜的顺着台阶下来了。
幕城延不同,他是个文人,心里诸多弯弯绕绕,发散思维天马行空。
云昭晚上端过去一壶茶,他也没吭声。
云昭就把人想放在一边了,她确实很忙。
忙着除掉余相!
云昭将江南一锅端了的时候,幕城延已经知道了。
云昭在朝堂上力战群雄,看见莲花池里站着的人,没有半点想要进去的欲望。
她偏头对福海说:“去御书房吧,你进去跟幕城延说,让他不用等我用膳。”
福海说:“是。”
云昭转头去了御书房。
云昭从小家境不好,羡慕人家有大房子,大院子,院子里花花草草,凉亭里喝茶吹风。
太后的宫殿是她平日里喜欢回去的地方。
高副将总说,谢景墨撩起裤脚在莲花池里捕鱼,是弥补了童年,而她则在里头,圆了小时候奢侈的梦。
如今,那个地方,让她感觉有些累。
高副将把剥好的莲子递给云昭。
满满一碗。
云昭拿起莲子,“难得你贴心。”
“不是啊,”高副将毫无情商,“景墨给我写信,说天热,让你多吃些莲子,你惫懒不愿意自己动手,让我平日里无事,给你剥好了拿手边。”
云昭闻言,把莲子放进嘴里,“宫里每个月给你发俸禄,这点事都要谢景墨写信来提醒了。”
高副将嘿嘿的笑,“想不到嘛。”
不是多难的事,只是想不到要去做。
云昭捏了捏碗里圆滚滚的莲子,顿了片刻后说:“信里……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