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看着嬴佑朝着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片刻,可身体却是不自觉地朝着嬴佑伸出了手,任由他将自己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而还没等张良反应过来呢,就听到自己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嬴佑那清爽的声音,“想知道这些百姓为何会对我如此吗?”
“想。”张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嬴佑的话,就连他自己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之后才是又朝嬴佑开口道,“我想知道。”
嬴佑闻言对着张良微微一笑,但却并未言语,只是做了一个让张良跟上的手势之后便转身向着过秦村里走去。
等嬴佑带着张良来到了嬴政的身边时,昔日张良想要刺杀的这位皇帝陛下如今就在他的眼前,可张良此刻却是好像浑身僵硬了一般,不敢或者说无法有任何动作做出。
从始至终,嬴政都没有去看张良哪怕一眼,嬴政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嬴佑,对着这个孙子笑了笑,“这里该是你的主场,朕不喧宾夺主了,能看到如此境况,对朕而言已足够欣慰。”
嬴政如此说着,而后伸出手抚摸着嬴佑的脑袋,接着轻轻在嬴佑的后脑勺上拍了拍,嘴里柔声说道:“去吧,皇祖等你。”
话音落下,嬴政便转身返回了马车,如他口中所言一般,将嬴佑的主场全都留给了嬴佑这个孙子,他这个做皇祖的,是真的没有要喧宾夺主的意思。
嬴佑见状看了一眼嬴政的马车,接着便拉着张良在过秦村百姓的簇拥下朝着村里走去,在路上嬴佑忽然对着过秦村的村民开口问道:“我皇祖如何?”
听到嬴佑如此问话,离他最近的一位村民仍心有余悸地朝着嬴佑说道:“那就是秦国的皇帝陛下啊,乖乖,可真叫人害怕啊,明明看陛下笑的挺和蔼的,可就是让人忍不住害怕。”
嬴佑闻言笑了笑,嬴政的威压是多年身居王者之位累积养成出来的,倒也怪不得这些村民会怕,哪怕是这些百姓眼中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官老爷,见了嬴政还不是一个德行?
等嬴佑跟着村民来到村子中心,直接带着张良在一个磨盘上坐下,而后这才是朝着那些村民笑着说道:“诸位若有事情权且自己去忙便是了,不必在意我,我也有话要跟我身边的这家伙聊聊。”
簇拥在嬴佑身边的过秦村村民起初在听到嬴佑的话后还都不愿离去,但听到后面嬴佑说他自己有事,当即便也不再叨扰这位给了他们一个新生活的大秦太孙,这一幕让张良看的更为惊讶。
嬴佑竟然是真的可以一句话就让这些百姓甘心去做什么,而嬴佑能做到这些的原因,张良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从那些百姓看待嬴佑的眼神中来看,嬴佑决然没有对这些百姓用什么强制手段,这些百姓对于嬴佑的拥护...
毫无疑问地发自自己的内心。
就在嬴佑和张良身边的村民以很快的速度散去之后,忽然有一位妇人端着两碗水来到了嬴佑和张良的身边,那妇人朝着嬴佑一笑,将水递给了嬴佑,“太孙,喝口水,别嫌弃。”
嬴佑见状笑着接过了妇人手中的那碗水,而对于眼前的这个妇人,嬴佑尚有几分映像,于是便开口笑问道:“是陈家嫂子吧,陈旺那个小家伙不在村子里?”
那妇人见嬴佑还记得自己,心下忍不住一阵激动,故而过了好半天才是想起要回嬴佑的话,当下便是点头说道:“是,是,太孙走之前给了俺家一笔钱,说是让陈旺好好读书的,眼下他还在城里读书呢。”
嬴佑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思绪忍不住回想起不久以前自己也是在这里,那时候他跟一个小家伙有一个约定,一个答应给过秦村的百姓一个平安富足的生活,一个答应以后要好好读书,将来做秦国的好官。
跟嬴佑有约定的那个小家伙叫做陈旺,便是眼前这名妇人的儿子。
那妇人在给嬴佑送完水之后就笑着跑开了,嬴佑喝了一口那妇人递来的水,接着才冲着张良笑道:“如何?”
见嬴佑再朝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张良这一次没有沉默,而是以一种心服口服的语气说道:“佩服。我也算读过不少书,见过很多百姓眼中所谓的大人物,对于各国的国君也都熟知一些...”
“单论百姓的爱戴,他们一个都比不上你嬴佑。”
嬴佑听到这话爽朗大笑,接着指着张良笑道:“难得难得,我这个‘秦狗’竟然能从你张良的嘴里得一句好话,好好好。”
见到嬴佑这副样子张良当即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之所以能夸嬴佑一句而非保持先前的沉默,便是因为嬴佑方才竟是喊出了那个妇人的身份。
这是让张良今日最为震惊的事情,对于这些百姓,嬴佑大可以许诺他们一个富足的生活,嬴佑是大秦的太孙,给一个村子如此生活,自然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可是让张良想不到的便是,嬴佑竟然会认真记住这些百姓的名字,会记得他们的生活细节,这便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嬴佑同这些百姓的身份差距宛若天渊,根本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就好像寻常人永远不会记得踩死过多少蚂蚁一般,嬴政便是最典型的例子,视人命如蝼蚁,这是上位者或多或少都有的问题。
可是今日张良所见的嬴佑却并非如此,嬴佑用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张良一个事实,在他嬴佑的眼中,这些百姓全都是人而非蝼蚁,是跟他嬴佑一眼活生生的人。
如此心胸觉悟,这便是令张良这个对秦国无比痛恨的人都不得不说上一句佩服的事情。
嬴佑在得了张良一句夸赞之后笑意连连,而后就又对着张良说道:“你在韩国的故土游荡的时间应该不多,应该知道前段时间三川郡有过一场祸乱吧...”
“这些百姓便是那些祸乱当中遭殃的百姓,当时他们的日子过的很惨,若非是官府这里仍有余力照顾他们,他们的结局会是路边的枯骨。”
“那场祸乱被平定的很迅速,可是对于这些遭殃的百姓该怎么安置成了一个问题,我对你们韩国的事情不熟,所以现在想要问问你,若是韩国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会怎么做?”
张良听着嬴佑的话沉默片刻,在一番犹豫之后,还是朝着嬴佑说出了实情,“若是韩国处理那些灾民,大抵是任由其自生自灭,若是府库还是充盈的话,或许会给他们一些过日子的粮食,然后便不会管了。”
张良说的是事情,这种处理方式在昔日并不罕见,几乎谁都是这么做的,本以为又要被嬴佑嘲讽一遭,却是没成想嬴佑在听到张良的话后只是笑了笑,开口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倒是合情合理。”
在听到嬴佑的话后,张良看向嬴佑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这家伙竟然没再在他的面前肆意攻击昔日的六国,倒是难得的事情。
可马上张良的脸色就黑了下来,只因为嬴佑一句极为臭屁的话,“毕竟像我这般的少年郎,又何尝不是前所未有呢?”
张良在听到嬴佑的话后心里竟是有些忍不住想要给嬴佑一拳的冲动,哪怕嬴佑所言倒是不假,可此话让他这么一说出来,便是让人忍不住有些火大。
嬴佑见到张良的样子微微一笑,而后开口朝着他说道:“其实对于这些百姓啊,怎么收服他们的心很简单,真的很简单,无非一句话而已...”
“把他们当人看就是了。”
张良闻言愣了一下,对于嬴佑口中的话深思起来,把百姓当人看?这句话听起来或许很容易,可是在以前又有谁真正做到了,或者说又有谁真正愿意去做的?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张良忽然起身,然后便在嬴佑的目光注视之下朝着嬴佑弯腰行礼,口中说道:
“张良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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