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工人三三两两地聚在远处树荫下抽烟。
即使是看见车开过来,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魏明勋推门下车,空气里一股热浪夹杂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他顾不得其他,径直走向临时搭建的板房办公室,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项目经理李荣和正坐在门口的塑料凳上,拿着个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满头大汗。
他看见魏明勋过来,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脸上堆起笑,但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魏总,您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
“别废话。”魏明勋打断他,站定在他面前,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工地,“怎么回事?人呢?机器怎么都停了?”
李荣和脸上的汗淌得更厉害了,他抬手擦了一把,眼神有些闪烁:“呃……这个……工人们……”
“工人们怎么了?”魏明勋追问,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知道这时候停工意味着什么吗?”
李荣和像是被烫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声音更低了:“知道,知道……魏总,这……这主要是吧。工人们闹情绪,嫌……嫌工资给得不到位。”
“工资?”魏明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章氏的工资标准在行内什么水平,你李荣和干了这么多年,不清楚?现在跟我说嫌工资少?”
“不,不全是……”李荣和赶紧摆手,蒲扇掉在了地上也顾不上捡,“主要是……主要是天太热了。真的。您看这天,毒太阳晒得人头晕。”
“大伙儿都不想干了,说……说得加钱,加工资,还得加高温补贴,不然……不然谁也不开工。”
他说话磕磕绊绊,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魏明勋。
魏明勋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工资?李荣和,你再说一遍?嫌我们章氏的工资给得不到位?”
他往前又逼近一步,几乎贴到李荣和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李荣和的神经上。
“咱们章氏给工人的待遇可以说是最高标准,哪个工人不知道?”
“你去打听打听!基础工资、绩效奖金、五险一金、过节福利、年终红包,哪一样少了?工地上的茶水、绿豆汤、防暑药品,哪天断过?”
“你现在跟我说,工人因为嫌钱少不干了?”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李荣和那张汗津津的脸,话锋一转,“还是说,我们拨下来的工钱,到不了工人手上?嗯?中间被谁‘蒸发’了一部分?”
李荣和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手下意识地搓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嘴唇蠕动了几下。
“没……没有的事,魏总!账目都在这儿,清清楚楚的,您……您可以查……每一笔都对得上……”
“查?我当然会查!”魏明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仅要查账,我还要问问那些躲在树荫底下的工人!”
“李荣和,我再问你一次,工地停摆,到底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吞了不该吞的钱?”
他刻意加重了“吞”字的发音,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李荣和。
李荣和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后背紧紧抵着滚烫的板房墙壁,仿佛想从那里汲取一点力量,但徒劳无功。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真不知道啊,魏总,您相信我……是工人们自己……他们……”
“工人们自己?”魏明勋反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工人们自己能把挖掘机钥匙都藏起来?”
“能让你这个项目经理在这儿扇扇子干着急,连个屁都不敢放?工头老王呢?”
“这……老王他……他说家里有点急事,请假回去了……”李荣和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细不可闻。
魏明勋盯着李荣和,半晌没说话,只是那眼神让李荣和觉得后背发凉。
他盯着李荣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就家里有急事了?”
“李荣和,你跟我说实话,这笔钱,你到底吞了多少?分了多少给那个老王,让他替你背锅跑路了?”
“我没有!真没有!”李荣和几乎要哭出来了,“魏总,我对天发誓,我一分钱都没拿!是……是老王,都是他!”
“他说天热大家辛苦,要……要加工资,还要额外的防暑费。我说公司有规定,补贴已经发了,不能乱来,他就……他就煽动大家,说我不替他们说话……”
“煽动?”魏明勋冷哼,“他一个人能煽动这么多人?你们平时怎么管理的?嗯?还是说,你跟他本来就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在看事情要败露,就把他推出来顶罪?”
魏明勋踱了两步,又猛地转回来,指着李荣和。
“别跟我耍花样。高温补贴的申请,我上个月就批了,钱也早就拨下来了,批了多少你心里有数吧?那笔钱呢?发到每个工人手上了吗?签收记录呢?还是说,那笔钱也‘热’得找不到了?嗯?”
李荣和张口结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魏明勋看着李荣和那副样子,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看这怂包,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瘫在墙边的项目经理,扭头就朝着不远处的工人板房大步走去。
那板房被太阳晒得像个蒸笼,门口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魏总!魏总!”李荣和见状,慌忙想跟上来,脚步却有些踉跄,“您……您听我解释……”
可魏明勋压根不想理他,只抬手挥了挥,头也不回了地出了办公室。
他直接走到一间板房门口前,里面隐约传来喧哗声和拍打桌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