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人都齐了!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在场的都是一个祖宗的后人,现在整个孙家村上下同心,没有那吃里扒外、忘了祖宗的孬种!
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二成家的孙玄,给咱们村里,弄来了八个工作名额!”
“啥?!”
“多少?!”
“工作名额?八个?!”
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在场的所有干部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互相看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茫然。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工作名额?还是八个?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多少城里人为了一个工作指标挤破头,孙玄这一下子就弄来八个给村里?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样子,大队长又是自豪又是着急,他低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发什么呆!
现在都赶紧回家,把家里最好的吃食,腊肉、鸡蛋、白面……有什么拿什么,都送到我家去!
小玄子现在还在我家炕上坐着呢!今天咱们全村干部,一起招待他!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至于这名额怎么分,等招待完小玄子,咱们再仔细商量!”
众人被大队长这一声低喝惊醒,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着,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本能反应。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身,一群人呼呼啦啦地涌出了大队部,直到站在寒冷的院子里,被冷风一吹,才彻底回过神来。
“真……真的?八个名额?”支书还有些恍惚。
“大队长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老孙头语气肯定,脸上已满是激动,“快!快回家拿东西!”
“对对对!赶紧的!”
这一刻,什么寒冷,什么饭点,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燃烧着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立刻分散开来,朝着各自家的方向,几乎是跑着回去了。
他们要拿出家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招待给村子带来如此巨大希望的孙玄!
大队长看着众人散去,也深吸一口气,压下澎湃的心潮,赶紧往回走。
他回到家,看见老伴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热水都烧上了,正准备处理那只肥母鸡。
他又叮嘱了一句:“再多和点白面,烙饼!蒸馒头!今天放开了做!”
然后,他径直走进里屋,打开炕上那口老旧的樟木衣柜,从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抱出四瓶酒——这可不是普通的散装白酒,而是贴着标签的瓶装酒,还是之前孙玄给他拿来的,他一直没舍得喝。
他抱着酒回到孙玄在的屋子,见孙玄正靠在炕被上,闭目养神,显然是这一路奔波累坏了。
大队长轻轻把酒放在炕桌上,发出的轻微声响让孙玄睁开了眼睛。
“六大爷,您这是……”孙玄看到那四瓶酒,有些讶然。
大队长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和感慨,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孙玄的肩膀(力道控制着):
“好小子!好小子啊!你是好样的!咱们老孙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你这个人物!咱们孙家人有福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指着那几瓶酒,“今天,啥也别说,必须陪你六大爷我好好喝点!不醉不归!”
孙玄看着老人那真挚得近乎虔诚的眼神,心里暖流涌动。他利索地坐直身体,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斩钉截铁地道:
“没问题,六大爷!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定陪您喝高兴!
至于其他的话,咱们爷俩就不说了,都在酒里!我也姓孙,根在村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都在酒里!”大队长哈哈大笑,眼眶却更红了。
他拿起一瓶酒,用牙齿熟练地咬开瓶盖,浓郁的酒香瞬间在温暖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而此时,孙家村的几位干部家里,也正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妇女主任翻箱倒柜找出了藏着的舍不得吃的红糖;支书让媳妇把攒着准备过年的那点花生、瓜子全都拿了出来;老孙头更是狠心,把家里留着招待最重要客人的一条好烟也揣上了……
他们带着各自家中最珍贵的“储备”,怀着无比激动和感激的心情,正从四面八方,朝着大队长家的方向汇聚。
孙玄和大队长刚碰了杯,还没喝上两口,屋外就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说笑声。紧接着,门帘被掀开,冷风裹着几个人影呼啦啦地涌了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里屋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孙玄打眼一看,进来的正是村里的支书、会计、民兵连长,还有妇女主任,都是村里说得上话的干部,论起辈分来,也基本都是他的叔伯辈。
在这些人面前,孙玄可不敢有丝毫托大,下意识就要放下酒杯,起身下炕打招呼。
“别动!坐着!”大队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容置疑。
他脸上带着酒意熏染的红光,语气却异常郑重,“今天你最大,就坐这儿!”
“对对对,玄子,你坐着,千万别客气!”
“我们这就上炕,炕上暖和!”
“是啊,跟你六大爷喝着,我们陪一杯!”
进来的众人也连忙七嘴八舌地劝阻,脸上都堆着热情甚至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
他们手脚利落地脱鞋上炕,围着炕桌挤挤挨挨地坐了下来。
炕桌本来不大,一下子多了四五个人,顿时显得满满当当。
有人主动拿过空酒杯倒上酒,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闹,却也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其事。
不多时,六大娘和闻讯赶来帮忙的支书媳妇端着大盘小碗进来了。
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一大盆喷香的鸡肉炖蘑菇,油光锃亮;一盘切得薄薄的、蒸得透明的腊肉;一盘金黄的炒鸡蛋;还有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烙饼……
这桌菜,在平常的农家,怕是过年也未必能凑得这么齐整、这么硬实。
显然,各位干部是把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都贡献出来了。
众人动了几筷子,垫了垫肚子,暖意和食物下肚,酒意也渐渐上来。
孙玄知道,这酒不单单是酒,更是情分,是村里长辈们表达感谢最直接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站起身(这次没人拦他了),目光诚恳地扫过炕上的每一位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