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倾泻,转瞬间便将整个落雁峡吞没。
雪儿虽第一时间封住了左肩伤口周边的几处大穴,但那里传来的麻痹感仍如毒蛇般缓缓爬行。
这些时日她为抵御灵力反噬之毒,体内早已淬炼出百毒不侵的抗体,寻常毒物莫说伤她,便是近身都难。
可今日这毒却阴诡至极,如蚀骨幽火般寸寸侵噬,分明是折冲府豢养的那条“赤练阎罗”!他们竟不惜动用这等阴毒之物,看来此番是铁了心要雪儿魂飞魄散,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要断绝!
黑玫瑰驮着气息逐渐微弱的雪儿,在落雁峡错综复杂的山径间穿行。
这匹通灵的战马时而突然折入看似无路的岩缝,时而踏着溪中隐蔽的垫脚石转向支流。在经过第七道瀑布时,它竟迎着飞溅的水帘直穿而过,露出后方被水幕遮掩的狭长石缝。
石缝仅容一马而过,黑玫瑰熟练地收腹挤入。
穿过十余丈的幽暗隧道后,眼前豁然开朗——温泉蒸腾的雾气中,竟藏着三处呈品字形分布的水潭。主潭边缘的岩石上,几道剑痕组成箭头形状,指向水温最稳定的东南角潭水。
黑玫瑰踏着潭边光滑的卵石,屈膝让雪儿滑入潭中,灼热的痛楚再次袭来,她咬破了下唇才忍住没叫出声。
雪儿盘膝坐在温泉中央,水面刚好没过锁骨。蒸腾的热气在她发梢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她缓缓吐纳,每一次呼吸都带动水面漾开细微的波纹。
突然,她双目骤睁,指尖在胸前结成莲花印。温泉水开始以她为中心缓缓旋转,水下的青丝如墨般晕开。左肩伤口处的青紫色毒纹突然暴起,像无数蛛网在皮肤下蠕动。
“嗬啊——”她猝然仰首,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痛吟。
霎时间,水面炸开三朵寒芒,直刺她后背“大椎”“风门”“灵台”三处大穴!雪儿银牙紧咬,猛地将食指咬破,以血为引,在掌心飞速画下一道镇毒符,狠狠按向心脉——
一时间她的皮肤开始泛起诡异的潮红,左肩伤口处渗出紫黑色的毒血,将周围泉水染成暗色。
突然,她双手向两侧一分。温泉底部传来闷响,无数气泡从池底涌上,带着淤积的毒素翻滚到水面。
雪儿的天突穴处鼓起一个小包,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最终从伤口“嗤”地射出一道黑血,精准击中三丈外的岩壁,竟将石块腐蚀出一个小坑。
她身子陡然一软向前栽去,却好似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肩膀。温泉水荡漾着恢复澄澈,那些漂浮的紫黑毒血正被水中暗藏的血藤悄悄缠绕吸附。
她艰难地抬起眼帘,左肩上那些蛛网般的青紫毒纹已然褪尽,只余一道淡粉色的新伤,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
黑玫瑰守在岸边,警惕地竖起耳朵,时不时用鼻子轻蹭她的脸颊,似乎在确认主人是否还活着。
“没事的......”雪儿想抬手安抚这个忠实的伙伴,却发现连指尖都抬不动了。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轻轻托起,温泉水从周身滑落,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意识如退潮般消散的最后一刻,她落入一个带着松香气息的怀抱。
有人用指腹拭去她眼角不知是泉水还是泪珠的水痕,那只托着她后颈的手温暖而坚定,低沉的声音穿过重重迷雾抵达耳畔,“睡吧,我守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雪儿猛地从梦中惊醒,一声“任冰——”还残留在唇边。她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衣衫。
黑玫瑰闻声凑了过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晨雾笼罩的温泉边空无一人,雪儿怔怔地望着水面倒影中自己苍白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左肩——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只留下几道淡粉色的痕迹。
她又试着活动手臂,竟无半点滞涩,仿佛昨夜的剧痛只是幻觉。
雪儿指尖轻抚左肩已然愈合的伤口,神情恍惚地低语,“莫非......是南柯一梦?”
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股晨风掠过水面,带起一圈涟漪,也吹散了她心头那抹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雪儿闭目盘坐,真气在经脉中流转如溪。三个周天后,她倏地睁眼,眸中精光乍现——不仅剧毒尽除,连往日阻滞的玉堂穴都豁然贯通。
“咴——”黑玫瑰突然仰首长嘶,前蹄不安地刨着地上某个物件。雪儿俯身拾起,是半枚沾着晨露的箭簇,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木屑。
她心头猛地一跳,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稳稳落在马背上。
“老伙计,”雪儿轻抚黑玫瑰的鬃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该来的终究躲不过,看来这出戏,咱们得陪他们唱到底了。”
她说着轻轻一抖缰绳,黑玫瑰兴奋地打了个响鼻,立刻迈开稳健的步伐顺着来路疾驰而去。
雪儿俯身贴紧马背,破碎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当从最后一道岩缝跃出时,朝阳的金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为她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终于等到你了。”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响起,“还好没死。”
雪儿下意识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待视线清晰时,只见九王爷莫承渊端坐在马背之上,依旧是昨夜那身玄色锦袍,只是衣摆沾满晨露,显然追踪了一整夜。
他身后十几名侍卫玄铁重甲上凝结着暗红的血痂,腰间悬着的铁索上,几颗面目狰狞的首级仍在滴血。
雪儿蹙眉环视众人,“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我死不死与你何干?”
莫承渊闻言一怔,手中折扇“唰”地收拢,玉骨扇柄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声响。他偏头与宋祥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你不认识我了?”
雪儿茫然摇头,青丝随风轻扬。她轻夹马腹就要前行,却在经过莫承渊身侧时被他突然攥住手腕,那指尖的玉扳指硌得她生疼,“那你是谁?”
“我是谁关你何事?”雪儿冷声嗤笑,广袖一拂便挣开他的钳制。
莫承渊扇尖儿轻点太阳穴,朝宋祥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侍卫首领立即会意,忙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侧妃娘娘!您这.....莫不是旧疾又犯了?”
雪儿茫然地眨了眨眼,望着宋祥一时竟有点儿手足无措。
莫承渊趁机驱马上前,玄色大氅掠过她膝头,“爱妃连这个都忘了?”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金镶玉步摇,簪尾刻着细小的“雪”字,“上月你生辰时,本王亲手为你戴上的。”
步摇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雪儿眯起眼睛,忽然注意到簪头暗藏的机关——那里本该嵌着珍珠的位置,此刻却是一个幽深的暗孔,分明是淬毒暗器的发射机关!
雪儿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步摇时微微一顿,却还是轻轻接了过来,“这......当真是我的?”
莫承渊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自然,来,让本王为你簪好。”
雪儿低垂螓首,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步摇插入发髻的刹那,她察觉到簪尾机关传来轻微的“咔嗒”声。
莫承渊的手指顺势滑落,轻轻握住她的柔荑,拇指在她腕间命门处似有若无地摩挲,“爱妃的手怎的这样凉?快随本王回府好好调养才是。”
黑玫瑰突然暴躁地扬起前蹄,惊得莫承渊胯下骏马连退数步。雪儿趁机抽回手,却见宋祥已带着侍卫呈合围之势。
雪儿指尖轻轻抚过发间步摇,忽然展颜一笑,眼波流转间竟透出几分娇憨,“妾身这记性,竟连自家府门都记不清了。还请王爷......为妾身引路?”
“爱妃既然身子不适,不如与本王共乘一骑?”莫承渊话音未落,手臂已如游龙般探出,揽在她的腰间稍一用力便将人凌空带起。待雪儿回过神来,后背已紧贴王爷胸膛。
“王爷!”她惊呼一声,发间步摇的珠串簌簌乱颤。莫承渊低笑一声,带着龙涎香的吐息拂过她耳畔,“爱妃坐稳了。”说罢双腿猛夹马腹,那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雪儿在颠簸中勉强回头,只见黑玫瑰愤怒地扬起前蹄,却被宋祥带着侍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