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张好古真切地感受着夫妇二人给予他的温情,这份温暖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他孤独的阴霾,让他在这乱世之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安稳。
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些温暖的日子里,多么想再让老母亲摸摸自己的头,感受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多么想再让张老财骂一句“兔崽子”,哪怕是被他追着打一顿也好,只要能再见到他们,哪怕付出一切他都愿意。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那些美好的念想终究只是奢望,双亲已然离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陪着他、疼爱他了,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归家时为他备好热饭热菜,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失意时为他加油鼓劲了。
心底的痛苦如同汹涌的洪水,几乎要将他淹没,可他却死死地咬着牙,强忍着不让情绪崩溃。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悲痛的时候,乱世之中,危机四伏,他若是倒下了,便再也无人为双亲报仇,也辜负了夫妇二人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强行憋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缓缓转身,朝着山洞外走去。
走出山洞,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迎面扑来,瞬间便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孝服,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停留,径直朝着后山崖顶走去,脚下的路被积雪覆盖,湿滑难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偶尔脚下打滑,便连忙扶住身旁的树干,稳住身形后继续前行。一路上,他遇到过几个山中军士,军士们见他身着孝服,神色凝重,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想要上前询问几句,可张好古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径直擦肩而过。
在有人的地方,他必须强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装作平静的模样,他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想让双亲的在天之灵为他担忧。
不知走了多久,他登上了后山崖顶。崖顶地势开阔,寒风更加猛烈,呼啸着穿过崖边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哀嚎,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在崖顶的石头上、树枝上,很快便堆积起厚厚的一层。
张好古走到崖边,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谷,沉默片刻后,缓缓盘腿坐了下来,身后是光秃秃的树干,身前是苍茫的天地,寒风肆意地吹打着他的身体,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很快便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白色,孝服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冰冷的寒意顺着布料渗透进肌肤,冻得他浑身发抖,可他却丝毫没有挪动,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寒风呼啸,任由雪花扑面。
自从叶氏姐妹逝去后,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被冰封,再也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掉泪。那时,他也曾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曾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可他硬生生地扛了过来,将所有的悲痛都深埋心底,化作了前行的动力。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能够承受住这世间所有的苦难,可如今双亲离世的噩耗,还是彻底击垮了他心中的防线。
此刻,崖顶上只有他一人,没有旁人的目光,没有世俗的纷扰,他再也不用强装坚强,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积压在心底的痛苦与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眼眶再也无法容纳泪水的重量,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穿过脸上的雪花,落在冰冷的衣襟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起初只是无声的啜泣,到后来,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声音沙哑而悲凉,在空旷的崖顶上回荡,与呼啸的寒风交织在一起,格外令人心碎。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愧疚与悲痛都化作泪水,彻底宣泄出来。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独自舔舐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不敢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寒风依旧在吹,雪花依旧在落,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可心底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愈发浓烈,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在这乱世之中,他只能独自前行,带着双亲的期望与思念,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未来充满未知,他也绝不会退缩,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还有双亲的目光在默默注视着他。
看着这苍茫的天地,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抬起头,朝着天空,朝着远方,大声高喊着,声音嘶哑而凄厉,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愤,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爹!娘!你们在哪里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承受这一切!”每一声呼喊,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血泪。喊到动情之处,他又想起了家国的沦陷,想起了百姓的苦难,想起了那些牺牲的同胞,国仇家恨,瞬间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情绪彻底崩溃。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我定要报仇雪恨,收复河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芒,可话音刚落,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灼烧,喉头一甜,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重重落在脚下的积雪上,留下点点猩红,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如同冬日里绽放的红梅,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惨烈。
暮色沉沉,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压着大地,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花,呼啸着掠过荒芜的旷野,卷起地上的残枝败叶,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散。
天地间一片苍茫,白茫茫的雪色将周遭的一切都裹进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那呼啸的风声,像是无尽的悲鸣,在空旷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随着鲜血而出的还有一口闷气,张好古顿时整个人萎靡起来,就是连坐的力气都没了,甚至抬不起头。
远远绰着的吴大宝,成均等人,看到了张好古的异样,匆忙跑到张好古跟前,看到他跟前的点点猩红,众人顿时慌乱不已,连忙扶起张好古,此时的张好古已是口不能语。
成均反身背起张好古,下山的路是极不好走,积雪及膝,要是一个人走,成均也不怕摔倒,也摔不着他,可成均怕摔着张好古,一边想着急送张好古去看医,一边还不能走快,让成均憋出一头白毛汗。
旁边人也帮不上,干着急,袁飞跑的快,见帮不上什么,就飞跑着下了山,去做些准备。
下山的路不远,但也不近,总算是回到了张好古居住的山洞,袁飞回来的快,他已让人把大夫找了过来,并在洞里生起了火,让洞里变得暖和了起来。
等到成均背着张好古进来后,众人七手八脚把张好古抬到榻上,不确切说是地铺,就是地上铺了一些干草,可见护国军的辛苦,不仅仅是普通士兵睡草窝,就连最高主官张好古睡得也是一样。
放躺后的张好古,已是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了,天寒的缘故,也是浑身冰凉,随军大夫看了,紧张不已,先是把提前烧好的姜汤拿了过来,一勺一勺喂进张好古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