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灵洞天深处的幽冥中,藏着业火地狱。曾被幻灵魔尊用以讨伐天命的魔剑就保存在业火之中,其名为——「神明妄论」。”
伴着老龙的解说,怨灵集群中飘出位套着大块破烂麻布的少女,仅有四肢露在麻布外头。
她的手臂消瘦得厉害,却看不见骨头的形状。双足不着片缕地点在空中,称得上是娇小白嫩,玲珑剔透。
分明只有165左右的身高,却因为身形瘦削而显得修长无比。
不同于徐林奇怪的注意点,麻薯一眼盯上少女的头发,看得出奇。
海族少女生着一头湛蓝色的长发,澄澈透亮如海蓝宝石,淡淡的苍蓝色之中带着些剔透。不仅如此,她的眼眸好似碧玉,犹如早春的柳芽般青翠。
看惯皇朝人的黑发黑瞳,大小姐不由得惊奇。
被老龙唤做汐的少女,飘落在徐林与麻薯的身前,笨拙地侧身施礼,道了个万福。
模仿人类的礼仪或许是在为难她。
徐林注意到,少女的眸子空洞无彩,全无高光,仿佛人偶般木讷。
“这位是吾等的圣女——汐。就由她带你去业火地狱看看吧。”老龙随意地介绍着,口称是圣女,但他似乎对少女并不重视。
也对,哪家的圣女会披破麻布片。
“罚罪业火保护着魔尊遗失在此的魔剑,它会焚烧入侵之人的神魂。
若有灵魂弱小者胆敢进入业火地狱,不消瞬息就会被业火焚尽,连灵魂残渣都留不下来,成为业火的一部分。
若是灵魂强大者进入,则其身上的罪孽会被业火激活,导致业火燃魂之效更甚。越是罪业缠身之人,越是会被罚罪业火折磨。”
老龙揶揄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灵魂强大者,手上的鲜血真的会少吗?
魔尊只允许灵魂强度远高于所缠业障者抵达罚罪业火的深处,也就是他自己。
当然,若你是灵魂纯净而强大的人,依旧可以到达业火尽头。可你是吗,禁忌物契约使?”
面对老龙的讥讽,麻薯不爽地反驳道:“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你这条老泥鳅懂什么?恶灵就不能灵魂纯洁吗?”
徐林确实是打从心底认可麻薯的纯洁。哦不对,大小姐应该说是纯粹的厉害。
她从不认为自己犯下了业障。
卧病在床而没有受到过任何的德育,大小姐的求生利己本能永远在第一位。这与徐林是天差地别的。
“您还是再想想吧。灵魂焚烧之苦,并非常人可以忍受。”
老鳙仍旧在对徐林微微摇着头,他不希望徐林白费功夫。
“那处业火地狱即便是吾也不敢踏足。你此时放弃,却也称不上懦夫。”
老蛟龙龙身游动,肃穆地立于天穹之上,俯首藐视着徐林。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徐林俯身看向脚下,幽冥深处,无边无际的罚罪业火隐隐显出形状。
先前被叶凌天用真火烤过一遍,麻薯见着无边业火也不畏惧,对着徐林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鳙见麻薯这样儿戏,忍不住皱眉哀叹。好不容易遇见个资格者,怎么是个疯的。
“要去吗。”人偶一样的汐小声开口。
她的嗓音空灵婉转,但却没有一丝感情。连疑问语调都听不出来。
“若是无法忍受,我会带你们出去。”
“还有保险?那必须去!”麻薯自信宣言。
“烦请带路。”徐林附和。
汐一言不发,移动到徐林的身后,用纤细的双臂绕过他的腋下,双手交叉挽住他。
汐的手凉丝丝的,像是大海。她完全没有在用力,仅仅是敷衍地抱着徐林。
还来不及反应,徐林就觉得身体一沉,整个人向幽冥之中下沉,如同悬溺在浩瀚的海水之中。
他仰头看见密密麻麻的怨灵们离自己越飘越远。老龙的眼神依旧轻蔑,老鳙的眉头仍旧紧皱。
麻薯赶忙钻入徐林的灵台之中,与他融为一体。
无边无际的火焰之海,汹涌沸腾,无穷无尽地延展至视野的尽头,同样铺展到徐林思绪的尽头。
罚罪业火并非凡俗之火的色彩。深红、暗紫、墨黑,彼此交织,纠缠不休,永无休止地翻腾。像巨蛇般扭曲向上腾跃,像粘稠的熔岩蠕动流淌。
业火地狱察觉到徐林一行的闯入,粗大的紫黑色火舌猛地从火海中爆燃窜出,势如毒蟒。它不满足于舔舐虚空,猛烈地缠住徐林的身体。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徐林的全身,如无数烧红的利齿在啃噬他的皮肉与骨髓。
徐林死死咬着牙,任由身体沉没进业火缭乱之中。
他隐约看见,火焰的深处有无法辨识的阴影在扭动。
那是被投入此间的灵魂残渣,早已被灼烧得面目全非,却仍被火焰牢牢攥住,熔炼不息,彻底成为地狱的一部分。
焦糊的气息混着浓重的硫磺恶臭,沉甸甸地压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灰烬,灼得喉咙深处阵痛不已。
“哈赤……哈……”
徐林听到了灵体深处的声音,那是大小姐强行压抑的喘息声。他体会不到麻薯的感受,他们之间的共感已经被麻薯单方面切断。
“大小姐?你还好吗?”
有些事情总归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
无论大小姐再怎么心思通透,罚罪业火都一丝不苟地细数着它的罪孽。
这里是惩戒的刑台,又是忏悔的祭坛。
地狱的紫炎并不想给徐林关心他人的机会,愈发肆意地在徐林面前扭动起来。他竟在火焰的扭曲舞动中,看到了此生曾犯下的种种罪孽:贪婪、欺骗、冷酷……
心系家国的王进、义愤填膺的镇魔司下属、雄心勃勃的崔连城,还有背负血海深仇的叶凌天。他们纷纷从火海中探出扭曲的头颅轮廓,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徐林。
被徐林残害的人们在罚罪业火中纤毫毕现,灼烧着他记忆中的污点。
“是你先要杀我的!平白无辜被穿越,难道我就该死吗?”
“不要怪我!你们有在乎的人,我就没有吗?只有你们死了我才能活。”
“你这畜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自己找死!”
沙洲城里惨死的镇魔司将士,葬星山中被虐杀的监灵司兵痞,将徐林团团围绕在火海之中,像是索命恶鬼。
“我可没杀你们……我只是……纵凶杀人……”
徐林放弃了狡辩。
他甘愿承担麻薯犯下的一切杀孽。
他的内心深处也想这么做。
“回去吗。你快死了。”
抱着徐林下沉的汐忽然停止了行动,向他发出警告。
一腔热血的确不足以战胜魔尊的业火。
徐林大喘着气,细心地感受起灵台深处麻薯压抑地呜咽声。大小姐即便忍耐至极限也不愿开口要徐林放弃。
这样嘴硬勉强可不好。
“汐为什么能在业火中来去自如?”徐林忍受着灼心之痛,向面无表情的海族少女问道。
“我不知道。”汐机械地回答道。
见徐林不说话,她又补充道:“因为我是圣女。”
看着呆愣愣如人偶般的汐,徐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这就是“纯净”的灵魂。傻到罪业都无法诞生。
“汐是什么水产……啊不是,你是什么样的种族?”
“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