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暮色已经浸透了天际线。云筝能感觉到傅凌鹤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温热却带着不规则的频率。男人像只受伤的野兽般紧贴着她,右手臂横在她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松一点...\"她轻声抗议,手指抚上他紧绷的小臂。纱布下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在白色布料上晕开刺目的红。
傅凌鹤闻言反而收得更紧,鼻尖抵在她耳后深深吸气。云筝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血腥味的沉水香,还有从墨家带出来的那缕紫藤花香。车内的气氛凝滞得令人窒息,司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后座这对璧人。
云筝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肩上轻拍,像在安抚炸毛的大型犬。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感到颈侧一湿——傅凌鹤的睫毛扫过她皮肤,带着可疑的潮意。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闷闷地出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云筝心头一跳,转头去看他。傅凌鹤却固执地把脸埋在她肩窝,只露出泛红的耳尖。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滑到了鼻梁上,镜腿在她衣料上压出细小的褶皱。
\"停车。\"没等她回答,傅凌鹤突然抬头对司机喝道。迈巴赫猛地刹在路边,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
傅凌鹤终于松开钳制,却转而捧住她的脸。云筝这才看清他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缠绕在琥珀色的虹膜上。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颧骨,力道时轻时重。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他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们是你血亲...是最该爱你的人。\"
暮色透过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那道从眉骨延伸到眼尾的伤疤此刻显得格外狰狞。云筝注意到他下唇有一处新鲜的咬痕,想必是方才强忍情绪时自己弄的。
\"傅凌鹤。\"她按住他颤抖的手腕,\"你到底...\"
\"傅家和墨家的世仇不该成为你的枷锁。\"他突然打断,语速快得反常,\"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我不配当你丈夫。\"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云筝心脏发疼。她这才意识到,这个只有17岁记忆的男人,竟一直在用超越他当前心智的方式思考着。不是任性吃醋,而是真切地为她权衡利弊。
车内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仪表盘蓝光映在傅凌鹤紧绷的下颌线上。云筝突然捧住他的脸,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中重重吻上他的唇。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唇与唇的紧密相贴,却能感受到彼此紊乱的呼吸。
\"听好了。\"分开时她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冰凉的镜框,\"我选了你,就不会后悔。\"
傅凌鹤的瞳孔在昏暗中放大,像两泓被搅乱的深潭。云筝趁机把他散落的额发拨到脑后,指尖触到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
\"可是...\"
\"没有可是。\"她截住他的话头,故意用指腹碾了碾他湿润的睫毛,\"傅先生现在最该操心的是好好养伤,而不是...\"突然压低声音,\"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这句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傅凌鹤突然将她整个搂进怀里。云筝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听到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男人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回医院。\"他对司机吩咐,声音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稳,只是抱着她的手臂仍不肯放松半分。
车重新启动时,傅凌鹤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云筝隔着衬衫摸到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为她挡刀留下的。
\"这里认准的家人也只有你。\"他学着她早上的话,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真心的弧度。
路灯渐次亮起,在车内投下流动的光影。云筝靠在他肩头,数着他渐渐平稳的心跳。当车驶入医院大门时,傅凌鹤突然凑近她耳边:\"今晚我要吃你煮的粥。\"
这没头没尾的要求让云筝失笑。
她知道这是傅凌鹤式的和解信号,用任性的小要求来掩饰方才的失态。她故意板起脸:\"病人该吃病号餐。\"
\"老婆...\"他拖长音调,手指在她腰间画圈。
这声“老婆”叫得百转千回,简直把云筝的心都要叫化了。
车停稳后,傅凌鹤非要牵着她的手走进电梯。
这个一米八九的男人此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电梯镜面映出两人交握的手,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顶灯下闪着冷光。
病房里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晨间被弄乱的被褥堆在床尾,床头柜上的水杯边缘留着云筝的唇印。傅凌鹤一进门就踢掉皮鞋,大剌剌地躺回病床,却仍攥着云筝的手不放。
\"叫护士来换药。\"云筝试图抽出手,\"我去收拾行李。\"
傅凌鹤闻言立刻支起上半身,\"现在就走?\"
\"医生昨天不是说还要观察5天吗?现在还有4天。\"云筝从衣柜里取出行李箱,\"你在这住了两周,东西都快把病房塞满了。\"
确实,傅凌鹤的住院生活过得堪比五星级酒店。窗台上摆着云筝每天换的鲜花,茶几上堆满他爱看的财经杂志,连浴室都备齐了他惯用的洗护用品。云筝蹲在衣柜前整理衣物时,能闻到每件衬衫上都沾染着淡淡的沉水香。
护士敲门进来时,傅凌鹤正趴在床上看云筝收拾行李。他配合地解开病号服,露出缠着纱布的右臂,眼睛却始终黏在云筝身上。当护士揭开最后一层纱布时,云筝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缝合处果然裂开了两道针脚,血肉模糊的样子看得她眼眶发热。
\"怎么弄的?\"护士皱眉。
傅凌鹤满不在乎地耸肩:\"不小心。\"
云筝知道他是抢文件时太用力扯伤的。她放下叠到一半的衬衫,走到床边握住他没受伤的左手。男人的掌心比她大了一圈,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此刻这双手正不安地摩挲着她的腕骨,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傅先生忍一下。\"护士拿起消毒棉签,\"会有点疼。\"
傅凌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捏了捏云筝的指尖:\"比这重的伤多了去了。\"
这话不假。云筝看着他裸露的上半身,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像一幅残酷的地图。最狰狞的一道从左肋斜划到腰侧,是去年车祸留下的。当时他把她护在身下,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傅凌鹤突然把云筝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咬了下她的无名指。婚戒磕在他牙齿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疼?\"云筝用指腹蹭了蹭他干燥的唇。
傅凌鹤摇头,却突然说:\"墨家老宅的书房...有不少你的照片。\"
云筝叠衣服的手一顿。
\"应该都是近段时间拍的,还有几张是?他们能找得到的你所有的照片。\"他继续道,目光落在护士处理伤处的动作上
。
护士利落地缠好新纱布,识趣地退出病房。云筝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们...\"傅凌鹤艰难地组织语言,\"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云筝走回床边,发现男人眼眶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她俯身抱住他,让他的脸贴在自己心口。
\"我知道。\"她轻抚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但找到我的是你。\"
傅凌鹤收紧双臂,鼻尖蹭着她胸前的衣料。云筝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渗入皮肤,像无数细小的电流。
\"继续收拾吧。\"半晌,他闷闷地说,却不肯松手。
云筝无奈,只好拖着这只人形挂件回到行李箱前。傅凌鹤从背后环着她,下巴搁在她肩头,看她将叠好的衬衫一件件码进行李箱。每当她拿起某件私人物品,他就会凑近嗅一嗅,然后发表评论:\"这件要带\"、\"这个留在这儿\"。
\"傅总,\"云筝举起一条领带,\"这个呢?\"
傅凌鹤叼住领带一端,含糊不清地说:\"你系过的都带。\"
云筝笑着去抢,却被他趁机吻住。领带在拉扯间缠住了两人的手指,像条深蓝色的绳索,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收拾到最后一本书时,云筝发现是那本《小王子》
。书页间夹着张便签,上面是她潦草的字迹:\"给永远长不大的小王子。——你的玫瑰\"
傅凌鹤抢过便签塞进自己口袋,理直气壮地说:\"这个归我。\"
夜深了,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图案。云筝拉上行李箱,转身发现傅凌鹤已经靠在床头昏昏欲睡。他强撑着眼皮等她过来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发着高烧还要等她下班的少年。
\"睡吧。\"她轻吻他额头,\"明天就回家了。\"
傅凌鹤在半梦半醒间抓住她的手腕,嘟囔了句什么。云筝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不认...也行...我在...\"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却在起身时被他拽倒在床上。傅凌鹤本能地将她圈进怀里,脸埋在她发间深深吸气,像是要把她的气息刻进肺里。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勾勒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她轻轻转身,在傅凌鹤唇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男人在睡梦中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云筝知道,无论找回多少记忆,无论面对多少血缘羁绊,这个怀抱才是她唯一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