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丑狐仙君（三）
玉容还是第一次见清平笑，呆愣了一瞬，傻乎乎地说，“清平，你该多笑笑，不然白白浪费这么好看的脸了。”
清平嘴角又平了下去。
离开时，玉容变回了小狐狸模样。
清平帮她系好脖子上挂的小包袱，起身时拍了拍毛茸茸的狐狸脑袋，“走吧。”
小狐狸抖了下毛，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仰视道，“你真的不走吗？”
清平说：“嗯，不走。”
小狐狸哼了一声，猛地冲进雨里。
隔着雨幕，清平看着小狐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随后，转身坐回蒲团上。
蒲团潮湿冰凉，寒气自下而上侵入清平的身体。
他抬头，三清祖师的神像垂眸回望，似悲悯，是无情。
小狐狸跑在大街上，雨太大看，有些看不清路，它停下来，抬爪揉了揉左眼。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狐狸来不及闪避，脚步从它头顶匆匆跨过。
“河堤那个缺口越来越大了，有力气的尽管使力气，一定要护住河堤，咱们家里还有媳妇儿和娃得活下去。”
“张二牛，你跟我去搬石笼。”
“许秀才，你力气小，拿上锄头去堵决口”
“好！”
……
小狐狸望着远去的身影，沉默片刻，跟了上去。
快抵达河堤的时候，小狐狸变回人形，脖子上的小包袱被取下，改系在手腕处。
“玉容道长？”有人发现了玉容，冲她喊了一声。
那人小跑过来，“玉容道长，你跑来这里干什么，快回道观去，你年纪大，这里不用你帮忙。”
玉容愣愣地说，“你叫我什么？”
那人着急去堵决口，推着玉容离开，“玉容道长，我知道你心善想帮忙，但清净道长刚走，你不能再出事了，不然清虚观就只剩那孩子……哎，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玉容站着没动。
“那边的，赶快回来，决口又扩大了！”
那人慌忙赶回去，没再管玉容。
玉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喃喃自语，“什么道长，我又不是道士，我是狐狸……是狐狸……”
“明明之前还叫我丑八怪，我是只记仇的狐狸，我才不要管你们。”
说完，小狐狸转身跑离河堤。
好不容易跑到城外山脚下，小狐狸边哭边往山上走，来到清净的坟前，对着墓碑大骂：“蠢蛋！混蛋！坏蛋！”
骂到自己脱力，小狐狸趴在地上抽泣。
蓦地，一阵电闪雷鸣，雨水似天河决堤了般倾倒下来。
小狐狸惊得起身，望向城的方向，“不好！”
眨眼间，小狐狸化为一道明亮耀眼的光束，冲到百姓面前，快速施法，挡住冲击河床的巨浪。
百姓惊骇慌乱，指着半空中的狐狸，“那是、是妖怪！”
小狐狸耳朵尖抖了一下。
雨越来越大，打在身上生疼。
小狐狸啐了一口，调动周身修为，全力破开一条绕开城池的新河道。
河水汹涌澎湃滚向别处，河堤的冲击变小。
百姓们反应过来狐狸是在救他们，连忙上前继续围堵决口。
小狐狸看向天上，雨势还是没变小，它又看向河上那座被淹了大半的石桥，耳边响起清平的声音：“不冲垮城外那座桥，雨不会停。”
又一声巨雷。
小狐狸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目光看向石桥某处——
忽闻一声巨响。
“轰隆——”
石桥破开一个大洞，小狐狸从大洞里被炸飞出来，头破血流，形同鬼魅。
雨停了。
一束光破开云层，轻柔地抚在小狐狸身上，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变回人形。
坠落前，还不忘朝云上那道虚幻影子鄙夷一笑，无声骂了一句，“臭长虫。”
清平连滚带爬冲上河堤，接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玉容。
玉容疲惫地抬了抬眼，对清平轻轻地笑了下。
百姓围了过来，哭喊着，“玉容道长啊……”
清平扶住她几近断裂的脖子，玉容眼睛转动，她望见围观人群眼眸中的那抹倒影。
那个倒影的脸上没有任何疤痕，眼睛也是完好的，浑身还笼罩着淡淡荧光。
玉容呢喃道：“我好漂亮哦。”
清平说：“嗯，你一直都很漂亮。”
玉容眨了眨眼：“清平跟清净一样，都是骗子，爱骗狐狸。”
清平勾起嘴角，眼角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语气坚定地说，“没有骗你，玉容是世间第一漂亮的美人。”
玉容脸上生出毛发，身形慢慢缩小，“哼，就算你夸我漂亮，我也不想变成人了，我只要当一只漂漂亮亮的狐狸。”
百姓闻言，又哭又笑，纷纷不吝辞藻地夸它，“你美得不可方物呢。”
“玉容是天底下最俏最美的狐狸。”
小狐狸合上了眼睛，嘴角翘得老高。
百姓恸哭。
后来，清净的坟头旁边多了一座小小的坟包。
后来，清虚观迎进了唯一一座金身，是尊特别漂亮的女像。
百姓尊称她——‘玉容仙君’。
玉容仙君殿特别招小狐狸，少时一两只，多的时候七八只同时跑进殿里嬉闹。
无论是偷吃贡果鸡腿，还是四仰八叉地在金身上睡觉，道观的道士和香客都不会惊扰它们，甚至见它们睡得香甜，还会贴心地为其关上殿门。
玉容仙君殿的香火经年不衰，以至于后来人们提及清虚观，都直接改叫它玉容观了。
盛临乐讲完这个故事，自己还叹了口气。
“唉……”
这声叹息却不是盛临乐发出的，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盛临乐扭头，喊了声，“香君姑娘？”
香君醒神，慌乱低头，用手绢按了按眼角，走过来福身行礼，“小姐讲的故事真好。”
云砚情绪还沉浸在故事里，抽抽噎噎地站起身。
盛临乐笑道，“你刚才一直在那儿站着？”
香君点头，说自己是从玉容进到清虚观开始听的，赧然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谁知听了两句就入了神……”
盛临乐摇了摇头，“听便听了呗，故事讲出来本来就是让人听的。不过你别往外说就是，这故事以后要刊印成书的。”
香君惊讶道：“还会印成书？敢问小姐，这是哪位才子写的故事？”
盛临乐摆手，在嘴上比了个十字，“不可说，不可说。”
有些文人才子羞于让别人知晓自己撰写话本，香君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云砚从悲伤里缓过来，不由得略带埋怨地对盛临乐说，“这故事太叫人难受了，姑娘还有别的故事吗？”
盛临乐还在兴头，“当然有，我再跟你讲给龙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