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丑狐仙君（二）
清虚观新来了个丑兮兮的小道童，那小道童还说自己叫玉容。
“她那脸怎好意思叫自己玉容的，清净道长也不给她换个名儿，真是笑死人了。”
“看着也不是天生的，你积点口德少说两句，人家看过来了。”
玉容朝那两个老妪龇牙，眼睛闪过精光，满脸的不怀好意。
说坏话那老妪连忙错开视线，嘴里还继续絮叨，“说两句怎么了，她长那样还容不得别人说了？”
小狐狸徒手捏碎扫帚杆。
两个老妪吓得说不出话来，屁股着火似的离开了道观。
清净走过来，和善道，“一把扫帚一个鸡腿，恐吓两名香客两个鸡腿。”
玉容僵住，按住他的肩膀，又急又快地说，“不行！不行！明明是她们先嘲笑我的，你不能扣那么多鸡腿！”
她才来道观三天，就欠了十八个鸡腿了！
再扣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又吃上鸡腿！
不过即便如此，清净也没逼着玉容顿顿吃素。
晚饭时，小狐狸看着碗里那块半个拳头大的红烧肉，安心地吸溜了下口水。
清净说的每日行善，在小狐狸看来就是吃饱了饭出门溜达。
有时拉住别人讲几句神神叨叨的话，然后收对方几个铜板，要不就是给人家挪一挪假山或者床头，这种收的就是银块。
一般遇上收银块的时候，玉容就知道，只要跟清净撒撒娇，晚上就又能多加一道肉菜。
偶尔遇见几次捉鬼和打小妖的事，清净便让玉容动手。
这附近没有一个妖怪比玉容年纪大，也没有玉容会打架，玉容一拳打十个都绰绰有余。
玉容收回爪子，十分嫌弃地甩掉爪缝里的灰白毛，语气天真地戳妖肺管子：“你才不过一百岁，毛毛怎么又白又干枯，长得也忒显老了，还有你那人形，是故意变化成皱巴巴老男人的吗？”
狼妖抱着被揍得满头包的脑袋，呕出一口鲜血。
小狐狸蹲下去，摇头教育道，“我跟你讲，现在城里小姑娘不喜欢你这样的，她们也喜欢年轻貌美的男人，你不能在同类里找不到配偶就拐人类啊，回去多保养保养脸蛋，只有漂亮妖才能拥有求偶权。”
狼妖脸上一片空白，好像已经走了一会儿的模样。
清净转过头闷笑，笑过之后才想起来去扶起一旁晕厥的县太爷女儿。
就这样过了四十年，清净成了白胡子老头，玉容也跟他一样把自己的头发变成了花白色，不过脸是死活不愿意生皱纹。
玉容叉着腰气愤道，“我都已经够丑的了，还叫我变出皱纹，那岂不是丑上加丑，出门吓死街上老头老太减我的功德，你能赔给我吗！”
清净闻此也懒得管她，逢人问起，他便对人解释说玉容是中了妖毒留下的后遗症。
往往这样，对方就会叹息说，“玉容道长真是舍己为人啊。”
因这些年玉容跟着清净日积月累地行善，城中百姓对她的态度也从直呼她“丑道童”，改为尊称一声“玉容道长”。
只不过玉容不爱跟除了清净以外的人交谈，所以没太感受到这种变化。
清净八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老得走不动道，玉容却还能上蹿下跳，每天活力满满地在清净眼前晃悠。
道观里新招了个小道士，才十六岁，道号清平。
跟清净随时爱笑的性情不同，清平总是板着一张脸，导致香客有点不太喜欢他，玉容对他还产生了点心心相惜的情谊。
清净说清平是下一任清虚观当家的，以后玉容的鸡腿也由清平接管。
玉容问躺椅上的清净，“清净，你要死了吗？”
清净闭着眼睛点头，声音却还是如他们初见时候一般清朗温柔，“是啊，人总是要死的。”
玉容微微颔首，“那你死后睡的坑，我来给你挖吧，指定给你挖得又深又平，绝不让鬣狗闻到气味打扰你睡觉。”
清净笑道，“好，那提前谢谢你了，玉容。”
玉容摆手，不在意地说，“不用客气，就当你给我挣鸡腿的回报，我可是知恩图报的好狐狸。”
清净大笑，几万只鸡腿换个坟头，也还算划得来吧。
第二年春至，清净死了。
死前，他突然对玉容说，“要不你埋了我就回山上去吧，反正你现在也是不想当人了，留在这还总被人笑话长得丑。”
玉容怒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清平给我买鸡腿，想把银子拿来给屋里那几个老头修金身？”
清平面无表情地瞥了玉容一眼。
清净边咳边笑，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继续吃你的鸡腿去。”
玉容给清净选的坟头在城外山腰的位置，那里原本长着的大树全被小狐狸拔了，她对清平说，“这里位置最好，清净想我们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清虚观，旁边还有石壁给他挡雨。”
想了想，玉容又指着城外那条大河，语气骄傲，“就算那条河发大水也淹不到这个位置。”
清平收回视线，看向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玉容。
也不知是不是玉容出口成谶，埋下清净后的第九日，天上开始下雨，一下就没停下的趋势。
玉容换好屋顶上的坏瓦跳下来，抱怨道，“这雨都下了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停啊，我的窝都要发霉了。”
清平站在屋檐下，手掌摊开，任由雨水拍打。
过了一会儿，清平转过头对玉容说，“小狐狸，你回山里吧，这雨停不住了。”
玉容不解，“你怎么知道这雨停不住？”
清平道，“师兄走的时候卜了一卦，他说的，他说这是龙王发怒，不冲垮城外那座桥，雨是不会停的。”
玉容微眯起眼，“那你跟我一起走。”
清平摇头，收回手，甩了两下水，“我不走，这里便是我的归处。”
玉容咬牙：“归什么归，你来这破道观的时间还没我长呢，你的坟头也得由我给你选！”
清平愣了下，淡淡笑了笑，还是摇头，“快走吧，灶上还有两个鸡腿，也一同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