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天还没亮,院门就被敲响了,梁青娥穿衣开门,就见是大陈氏来家取大米。
林老虎和林飞鹰搬出两袋大米,称过重量后,放在大陈氏推来的板车上。
大陈氏推车要走时,梁青娥赶忙拦住她,从屋里取出一吊钱,说明让大伯哥林远山帮着收购木料。
大陈氏痛快应下,揣上铜板,拉着装着米袋的板车,乐呵呵就走了。
大陈氏离开时,院外已经来了许多村民,都在自家垒的草棚下忙活收拾。
天光彻底大亮,村民们领了大米,开始淘洗煮蒸……
不消半刻钟,这片地界就笼罩在浓郁的米香里。
时间慢慢推移,院内院外俱繁忙不休……
林家院门外,更是放了一个大水缸,水缸里盛放的是浓浓的蒸米水,颜色稠白,入口香甜。
村里没法干体力活计的老弱病残,在听到梁婆子家里可随意盛取蒸米水后,一个个拿着盆罐容器全上门了。
梁青娥拿着水瓢,负责给这些人盛米汤……
米汤里,零星可见点点米花,更是引得这些人不停吞咽口水。
“他婶子,你真是好人呐,这米汤养了咱们的身子,你家往后离穷就越来越远了。”
听着这些人的恭维,梁青娥忍不住笑了:“当不得大家如此夸,喝完随时过来盛,千万不要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好人大好人呐!”
老头子老太太满口感激,枯瘦的手端着大半盆米汤,颤巍巍离开了。
到了下半晌,林远山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大车木头过来了。
梁青娥凑近一看,就见收取的木头都是些榆木、樟木一类材质紧实的木料,问起价格,这么一大车木料,才只要三百文。
林远山把木头卸在新房那边,从怀里掏出一串铜子,递给梁青娥:“差不多还有两车,我先给拉过来,这是买木头剩下的银钱,你收好。”
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林远山把余下两车木头,也全都拉了过来。
木料落实后,梁青娥便唤来林耀和四壮,让二人去镇上木器店知会一声,明儿就能让木匠师傅前来打木门窗棂了。
俩小子不敢耽搁,飞快就往镇上奔去。
各家草棚内灶火熊熊,一直烧到月亮爬上树梢,一个个才不得不收工熄火。
次日鸡鸣一声,林家众人睡意朦胧间,就听院外有动静响了起来。
梁青娥竖耳听去,竟是一些早起的村民们,过来干活了。
这些人都不累的吗,罢了,她老婆子是比不了了,还是自个的身子骨当紧。
念及此,梁青娥翻了个身,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明亮,有日光顺着窗棂,照了进来。
她这到底是睡了多久,梁青娥揉眼起身,就见炕上只剩自个,乐宝和六壮早没了踪影。
“嘘,各位嫂子们声音轻点,我娘她昨儿忙活到三更天,家里的新房也全靠我娘操持,她老人家好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陈秋莲低低的声音顺着窗棂,飘进了梁青娥的耳朵里。
梁青娥一愣,这昨儿哪有忙活到三更天,碗一放,筷子一撂,洗漱完直接就睡了啊。
还有,她啥时候没睡过囫囵觉了,盖房子虽然累,但她也就只负责张嘴安排活计,连土坯都没搬过一块好吗。
原来,她在大儿媳的眼里,竟这么辛苦的吗。
很快,她就想明白为啥大儿媳把她塑造的这么劳苦功高。
终根结底,还是因她今儿起的实在太晚了,怕来家干活的妇人们,传出她不好的名声。
想着大儿媳的用意,梁青娥心里微暖。
她起身推门出去,果然,正在搅拌酒曲的几个妇人看见她,纷纷笑着开口:“二婶子,是不是咱们动静大,吵到你了。”
“二婶子瞧着消瘦好些,眼睛都抠娄了,难怪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你们说咱村谁有二婶子能耐,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不说,还让咱们跟着沾光。”
“没有,十里八乡再找不出比二婶子更能耐的人了。”
陈秋莲听着嫂子们恭维婆婆的话,深以为然,满村里,应该说附近十里八乡,再没比她婆婆更能耐的人了。
他们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全靠婆婆一步步筹划得来,待过些日子,新房子收拾妥当,他们家的日子就更好了。
想到新房子,陈秋莲猛的想起一事,赶忙开口道:“娘,杨木匠半个时辰前就来了,现在新房那里劈锯木头呢,阿耀和四壮,还有小辉,都在那帮着打下手。”
梁青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看向天上的太阳,又看看移动的橘树影,原来她这一觉竟睡这么久,瞧这时辰,差不多到巳时了。
洗把手脸又漱过口,她抬脚往灶房走去,锅里的饭菜尚有余热,她随便吃了点,跨出门槛的时候,西厢房忽地传出诵读声。
顺着敞开的窗棂望进去,就见三壮正摇头晃脑背着什么,别说,背的还挺顺溜的。
院里妇人们原本正小声扯着闲话,几乎诵书声响起的瞬间,她们就闭紧了嘴巴。
一篇文章背完后,接下来,是冯敬讲经释义的声音。
他平日闲谈时,完全就是个农家老者的模样,田间地头的庄稼活几乎难不倒他。
这会儿讲起学问来,声音舒缓流畅,谈吐带着平仄讲究的韵律,虽大家听不太懂他说的啥意思,但那种节奏规律,让人听着就觉心静。
原来,这就是学问吗,妇人们手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一个个心生向往。
半晌后,冯敬讲完这一节的内容,又给四个学子安排了功课,他老人家清了清嗓子,推门而出,准备喝碗茶水润润嗓子。
然刚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妇人们灼灼的目光。
咋了,咋都用这眼神看着他。
冯敬忍不住摸了摸一张老脸,发觉没有墨迹,这才松一口气。
“冯夫子,不知你还收学生吗,大字不识一个那种。”
妇人们交换一记眼神,最后一个瘦长脸的妇人,鼓足勇气,问了出声。
她家孩子今年八岁了,从没踏过学堂的门槛,要不是她男人帮着盖房子挣了些银钱,她压根就不敢有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