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宁完我之后,奉天殿里,巨大的辽东沙盘横陈厅中,山川城池、兵力部署一目了然。
沙盘旁,八名参谋司高级军官肃立,为首的参谋长赵启年正用一根细木杆指点着沙盘上的标记。
“陛下,截至目前,我大夏实际控制区域已扩展至此”,木杆从山海关开始,向西划过一片区域,“北直隶全境、山西大部、河南北部已完全平定,我军七万主力正在保定休整,五万山西兵团已控制太原”。
他顿了顿,杆尖指向山东:“最新战报:海军舰队运送五万人,已于一月前击败了大明水师在登州登陆”。
“山东总兵刘泽清不战而降,其余卫所兵望风归附,目前除鲁西南少数山区尚有零星抵抗,山东全境基本控制”。
夏皇站在沙盘前,微微颔首。
这个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山海关一破,北方的抵抗意志就土崩瓦解了。
那些前明将领、地方官员,要么投降,要么逃跑,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
“各地接收情况如何?”,夏皇问。
另一名参谋翻开厚厚的文书:“回陛下,我军派出的三百个接收小组已全部到位”。
“按陛下旨意,所有前明官员一律解职审判,田亩清查、人口登记已全面铺开,预计开春前能完成北方三省的基本统计”。
“军管方面呢?”,夏皇问道。
“各地实行军管过渡,但严令不得扰民,我军到了以后马上就贴出安民告示:不抢粮、不征丁、不占民宅”。
“不但如此,我军还开仓放粮,将查抄的官仓粮食分给贫苦百姓”,参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登州百姓一开始吓得关门闭户,第三天就有人敲锣打鼓送万民伞了”。
夏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倒是不错,民心可用啊!”。
“陛下,”赵启年继续汇报,“还有一事:各地民兵三十万已陆续到位,分布在近四百个县里,按您的旨意,每县组建一个守备连,负责维持地方治安、协助新政推行”。
“这些民兵多是从当地贫苦农民中招募,全都训练了半年以上,装备和国防军看齐”。
他加重语气:“最重要的是——所有守备连都配备了政训官,每日出营讲解大夏新政、土地法令,这些人,将来就是新政在基层的支柱”。
夏皇点头,军队打下地盘,民兵巩固基层,新政收拢人心——三管齐下,才能彻底消化占领区。
于是他说道,“这些人安定下来后,可以动员他们的家人前往,增强北方的人口”。
现在的北方已经残破不堪,大夏起码要迁徙五百万人口进入才行,要不然根本就控制不了北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明哲忽然开口:
“陛下,军事进展顺利,臣本不该多言,但有一事,关系到新政能否真正在北方扎根,臣不得不问”。
夏皇转头看他:“苏卿但说无妨”。
苏明哲深吸一口气:“陛下,您对曲阜孔家、邹县孟家,打算如何处置?”。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参谋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孔孟两家,特别是孔家,自汉武独尊儒术以来,就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圣地。
历代王朝更迭,无论谁坐了江山,都要去曲阜祭孔,给衍圣公加封。
这已经成了某种政治惯例——你不尊孔,就不是正统,就得不到士大夫的拥护。
夏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良久,他才缓缓道:“这确实是个麻烦,林云——”。
林云应声出列:“臣在”。
“你们情报局,对孔孟两家的情况,查得如何?”。
林云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展开后,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
“回陛下,情报局山东站、北直隶站联合调查三月,现已掌握孔家详细情况”。
“先说孟家”,他翻过几页,“邹县孟家,自亚圣孟子之后,历代传承。现家主孟广禄,崇祯七年袭翰林院五经博士”。
“孟家现有田产一千二百亩,佃户三十七户,虽有兼并,但不过分,孟广禄本人闭门读书,不问政事,地方风评尚可”。
“孟氏族学有学生八十余人,束修低廉,贫寒子弟亦可入学”。
夏皇微微点头:“孟家还算守本分,可以得到优待”。
“但孔家——”林云的声音陡然转冷,“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翻开新的一页,念道:
“曲阜孔家,自汉高祖封孔腾为奉祀君起,已传承一千八百年,现衍圣公孔胤植,前明天启七年袭爵,然而这个‘天下第一家’,早已糜烂不堪!”。
林云的声音在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其一,土地兼并,骇人听闻。”林云念出数字,“孔家现拥有良田一百三十万亩,遍布山东、河南、北直隶三省二十七个州县”。
“这些土地,三分之二是巧取豪夺而来,崇祯三年,兖州大旱,孔家以三斗粮换一亩地,一次兼并良田两万七千亩,仅那一年,兖州就有三百余户农民因失地沦为流民”。
几个参谋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三十万亩!北直隶全境,官田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万亩,一个孔家,就占了半个北直隶的耕地!
“其二,私设公堂,草菅人命。”林云继续念,“孔家在曲阜自设刑堂,有家丁五百,私刑具三十余种”。
“崇祯元年到如今,经孔家私刑致死百姓二百七十四人,其中七十三人是被活活打死,罪名从‘拖欠地租’到‘冒犯圣人后裔’,不一而足,这还是有据可查的,真实情况可能还是此的数倍”。
他抬起头,眼中已有怒意:“最令人发指的一案:崇祯九年,佃户王老六因交不起加征的‘祭孔捐’,被孔家家丁拖到孔庙前,当众鞭打一百,抬回家第二天就死了”。
“王老六的妻子到县衙告状,县令说‘衍圣公家事,本县无权过问’,这妇人走投无路,吊死在孔府门前的大槐树上”。
厅内死一般寂静,大家都知道,这还是孔家直接做下的罪恶,孔家还有附属家族,联姻家族,真实占据的土地也是主家的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