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薇眼中的错愕被一股无形的风吹散。
明明整个包厢像个火炉，寒意却仿佛从四面八方找上了她，让她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蒋朝的反常统统有了解释。
难怪这段时间的蒋朝很少再默契接住她心里的想法。
两人的相处太过自然，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蒋朝又回到了那个她说一句，对方才接一句的少年。
她无法和蒋朝感同身受。
但光是代入自己，她的心里都已经难受到不行。
就好似老天亲手赠予的天赋，等你慢慢习惯后，又无情将它收了回去。
所以蒋朝才会这么害怕，她孤身一人跟沈琮文出去。
他再也没办法如同超人，在她危难时刻及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没关系。”
郁薇慢慢回过神来，双眼变得清明：“你能不能听到，你都还是那个蒋朝。”
或许老天爷一开始的想法，就只是为了给蒋朝一些踏出那一步的勇气。
现在这一步已经完成了，以后的路，是由他们两个一块走出来的。
郁薇垂下手，轻轻抓起蒋朝的手腕，五指从他的虎口穿过，和他掌心相贴。
她安抚似的捏了捏，拉着蒋朝起身：“一块过去吗？”
“以后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
*
包厢外头。
走廊尽头。
窗户被人打开，冷冽的寒风从大敞的口子里不断涌进来，吹得人皮肤快要裂开。
沈琮文此时的心却比这些风还要凉。
他垂头扫过还牵在一起的手，心情不是很好：“单独相处变成三人会谈我已经接受了，都出来了就没必要还牵着手吧？”
郁薇懒得搭理他：“我和你应该还不到特意出来跟你寒暄的关系。”
蒋朝皱着眉头，把那只手握得更紧了。
他倚靠在墙上，提防看着眼前的沈琮文。
有那么一瞬，一抹阴暗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沈琮文再这么阴魂不散，干脆拉着他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这个想法只存在了半秒，就被少女身上熟悉的甜香压了回去。
沈琮文一手搭在窗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哆哆嗦嗦点火，抽了一口。
灰烟从他的鼻腔里喷出来，“真不打算和我复合？”
郁薇皱起眉头：“我们又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复合？”
“郁薇，别装了。”沈琮文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们是上辈子的人，自然要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算。”
蒋朝危险的眯起眼睛。
沈琮文的话突然变成火星文了。
郁薇一下又一下捏着蒋朝的指尖，无声安抚着，双眸冷冷回望：“就算是上辈子，你觉得我会跟一个和我朋友搞在一起的便宜男复合吗？”
沈琮文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
他的眼中带着嘲弄：“不过是跟你朋友睡过几次，哪个男的没有迷茫的时候？我现在都已经——”改邪归正了。
“不过是睡过几次？”郁薇冷着脸打断他。
她朝前跨了一步，站在沈琮文面前。
“沈琮文。”她唤了一声，抬手用力戳着他的肩膀，“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喜欢过鹿晓溪吗？”
“你如果真的喜欢过，你怎么能说出「不过睡了几次」这种没有良心的话？”
郁薇的火气从胸口涌到了头顶。
不是为了鹿晓溪。
而是为了所有女生都可能遇到这种男人而感到不值。
她抬头看着沈琮文，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沈琮文，你上辈子究竟是喜欢鹿晓溪，还是喜欢那个眼睛从来没放在你身上的人？”
“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那么看不上你吗？”
“你但凡对鹿晓溪能表现得坚定一点，我都会敬你是一条汉子，至少你的喜欢是真心的，至少在鹿晓溪那边，你这颗不值钱的真心也不至于染得如墨一般黑。”
“但事实证明，你这颗心已经臭了。”
“真心？你剖出来扔给狗，看狗吃不吃。”
沈琮文的双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整张脸比香炉灰还要黯。
他忽然怀疑之前认识的那个温柔的郁薇，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郁薇看着他那张发懵的脸，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似要把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一字一句，全都扇在沈琮文的脸上。
“包括现在，你真的喜欢我吗？”
“现在的我不过就是鹿晓溪的翻版吧？我不喜欢你了，你反而来劲了，你不过是接受不了别人的目光没有落在你身上而已。”
“说什么赎罪。”
“说什么会对我好。”
“沈琮文，你摸摸你那颗已经肮脏不堪的良心，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一大段话说完，郁薇像是气急了，胸口不断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沈琮文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便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拉住郁薇的手。
郁薇神色微凛，后退一步，握住了蒋朝的手。
她抬起两个人交握的手，举到沈琮文面前。
“沈琮文，我不后悔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我说不喜欢你，就不会回头，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别说有哪滴眼泪是为你而流。”
“包括我喜欢过你这件事，就算它注定成为我的一段黑历史，我也不会后悔。”
郁薇定定看着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琮文想也不想：“我不想听。”
反正说出「他的良心拿去喂狗都不吃」这种话的人，也不会说什么他爱听的话。
郁薇轻笑一声，挑眉微笑。
“因为有了你的存在，我才明白原来蒋朝对我的喜欢有多纯粹。”
沈琮文脸黑了一分。
果然让他猜对了。
郁薇不介意一刀一刀在他心口上戳：“也因为有你，我才能明白，你之前说的那句追你的时候脑子里装的却是蒋朝，究竟是因为什么。”
沈琮文脸色一变，嘶吼出声：“别说了！”
他双目猩红，恨不得此刻就扼住郁薇的脖颈，让她闭嘴。
郁薇幽幽盯着她，仿佛握住了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因为打从一开始，我最在意的人，就是蒋朝。”
“我心里装的人，也是蒋朝。”
“够了！”
沈琮文青筋暴起，一滴汗从他的额头上滑落。
想把他打入地狱是吗？
好啊。
一起死啊。
他桀桀发笑，后退两步，砰的一下靠在墙上。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那个死去的蒋朝他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