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的那天，蒋朝第一次扔下了郁薇。
他坐在贴好名字的座位上，翻开那本提早准备的高一教材，那页却在桌上坚持了二十几分钟，才被蒋朝翻过一页。
余光里，郁薇背着书包气喘吁吁从前门跑进来。
然后径直跑向自己。
砰。
少女两只手狠狠拍向桌面，发出一声巨响，让整个教室都跟着安静了一瞬。
蒋朝没有抬头，紧紧盯着那双瞬间泛红的手掌。
肯定很疼，他的心脏跟着痛了一下。
“蒋朝你什么意思？”
蒋朝又将书翻过一页，“什么什么意思？”
“你别给我装傻。”郁薇气呼呼问，“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不等我，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跑进你家去问温阿姨，要不是温阿姨说你早就走了，我还傻傻等在那里呢。”
“你要是不给我个理由，我今天——我今天就在你门口放鬼片。”
蒋朝沉默片刻，还是狠下心来，“郁薇，我已经不怕鬼了。”
他抬起头，故意忽略少女脸上的错愕，“还有，我们以后就不要一块上学了。”
郁薇彻底呆在了原地：“为——”
话还没问完，蒋朝便故意啧了一声，打断了她，“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走得太近了吗？我们是时候拉开一点距离了。”
“可是我们不是一直——”
“以后你会有喜欢的人，我也会有……”蒋朝咽下那个词，“我们两个这么近，你不怕被你男朋友误会吗？”
“可是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少女的眼泪在他的书页里溅开一朵花，“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蒋朝垂头看向那颗晕开的水珠，啪嗒，又一颗水珠，他愣了神，揪心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想伸手去擦掉少女的眼泪。
却被郁薇一掌拍开。
“不需要。”郁薇咬着牙，任凭眼泪掉落，“你是不是嫌我成绩不好，给你丢脸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们以后注定会走向不一样的方向？”
“蒋朝，你想要绝交是吗？好啊，绝交。”
“绝交你就满意了吧？”
郁薇抬起手，用袖子抹掉了眼泪和鼻涕。
蒋朝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也”字，他像是被人下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只有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是我不想绝交啊。”
*
聪明人处理起感情来，也变得幼稚又可笑。
蒋朝想不通，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明明是害怕失去郁薇。
却让他真的彻底失去郁薇。
他看着郁薇一次次和他擦肩而过，却连余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那一点剩下的，想去找她的勇气，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蒋朝自我嘲讽地想，至少还能看见她。
可他没想到的是，所有的事态发展好像冲着他无法想象的路线走了——
等到他解决了自身的那股别扭劲，想去找郁薇和好的时候，郁薇有了喜欢的人。
他看着郁薇彻底不再和自己斗气。
看着她跟在别的男生屁股后面，那种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笑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郁薇好像彻底遗忘了他，他的所有努力，不过就是用来勒死自己的那根绳索。
他是恨沈琮文的。
他恨沈琮文带走郁薇所有的注意力，却从不珍惜她。
也恨沈琮文算什么东西，不值得郁薇这种热烈张扬的喜欢。
又恨郁薇太笨，难道连沈琮文喜欢她的好朋友都看不出来吗？
可是最恨自己。
因为不敢面对不好的结果，亲手推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没有人会为了谁等在原地。
什么狗屁感情没有回报也可以。
什么狗屁以朋友的身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通通狗屁。
他后悔了。
他要跟郁薇当什么狗屁朋友。
那个什么狗屁沈琮文凭什么让郁薇跑前跑后，还跟个太子爷一样？
蒋朝一拳捶在沙袋上，豆大的汗从他的太阳穴上滑落。
“别练了。”秦斐站在旁边，看不过去，“你是什么训练机器吗？你拿沙袋出什么气？有本事就去找她说清楚啊。”
“没机会了。”蒋朝扔下拳套，垂头喃喃。
他亲手扼杀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就在高一开学的那个早晨。
他又有什么资格再把郁薇抢回来？
他像个傻子，像个小丑，还妄图他的光会回头。
别做梦了。
*
可上天好像又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像是真的做了个白日梦。
他亲眼看着郁薇把要送给沈琮文的书扔到垃圾桶里，拆穿了鹿晓溪的谎言，挑破了沈琮文对好友的心意。
他亲耳听见郁薇以绝对的口吻说她不喜欢沈琮文了。
——不喜欢沈琮文了。
蒋朝忽然觉得心里那朵紧闭的桔梗花好像又开了一丝缝隙。
他沉着性子坐回座位上，戴上耳机掩饰着自己的忐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耳机里，什么也没有播放。
他的耳朵回荡着另一种声音，那是属于郁薇的，他听得见，别人无从得知的，来自郁薇心底里的声音。
那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好像变成了一根红绳，重新把他和郁薇绑在了一起。
那他是不是还可以再更进一步。
不是作为那该死的，自以为是的朋友。
而是作为一个男生，作为一个暗恋者，朝着郁薇更靠近一点点呢？
蒋朝小心翼翼地，装作正常的，迈出了第一步，然后走到了郁薇的面前。
白日梦在这一刻成了真。
那能不能再试着走近一点呢？
蒋朝看着这个重新走在他身边的女孩，无比自私地想——
哪怕最后遍体鳞伤，他也不愿意再松开郁薇的手了。
*
月亮终于从密布的乌云里伸出头来，柔和的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地上。
蒋朝头抵着墙，在一瞬间，眼底变得清明。
是啊。
他的幼稚让他差点错过了喜欢的人。
难道他还要不记打吗？
难道他还要再做出一次错误的选择吗？
没有什么比失去郁薇更可怕的了。
没有什么比郁薇过得不好更让他承受不住的了。
把郁薇交给别人，哪怕是秦斐，他都不放心。
只有他，会保证自己一辈子对郁薇好。
蒋朝重新解开手机，看向那个不知何时改成【平安】的头像。
他点开输入框，毫不犹豫敲字：
【你问我喜欢你什么。】
【我喜欢你是郁薇。】
【我喜欢每一个郁薇，嘲笑我的，骂我的，哭着的，倔强的，服软的。】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得不行。】
【我知道我高一幼稚荒唐，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喜欢人，可能这辈子也就只喜欢这个叫郁薇的人了。】
【请你做好准备。】
【我可能会继续荒唐下去，用幼稚的办法追你。】
【可是哪怕我断了手，也不会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