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的冰城,松花江的冰层尚未完全消融,731部队本部大楼的会议室里却一片燥热。石井四郎的军靴碾过猩红的地毯,指节敲击着长桌中央的搪瓷缸,里面的咖啡早已凉透,漂浮着几颗未融化的方糖,像极了他刚刚在电报里看到的东京空袭弹坑。
\"诸君!\"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亢奋,镜片后的瞳孔在煤油灯下发青,\"美军的b-29轰炸机已经把东京炸成废墟,天皇陛下的圣土正在燃烧!\"投影屏上突然亮起刺眼的光束,一张标注着\"病毒生产进度表\"的图表占据了整个墙面,曲线在1945年这一栏陡然爬升,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
会议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与烟草混合的气味,23名戴着金丝眼镜的\"专家\"正襟危坐,他们的白大褂下藏着帝国大学的博士文凭,袖口还沾着未洗去的实验血渍。板垣征四郎——负责鼠疫菌培养的课长——下意识摸了摸领口的防毒面具挂钩,上周他的助手就是在离心管爆裂事故中吸入鼠疫菌,七窍流血而死。
\"根据大本营指令,\"石井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盖着猩红印章的密令,\"三个月内必须将炭疽菌产量提升至现有的五倍,鼠疫跳蚤繁殖量突破三亿只。诸君应该清楚,这些武器将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他忽然露出狼一般的笑容,指尖划过自己脸上的刀疤——那是日俄战争时留下的勋章,\"想想看,当那些黄色的瘟疫云雾在美国西海岸升起,整个新大陆都将在我们的细菌战面前颤抖!\"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负责伤寒菌研究的吉村寿人博士用手帕捂着嘴,指缝间露出病态的潮红。他的实验舱里还关着47个\"马路大\",其中有三个是被日军宪兵队抓来的美国飞行员——他们将被用来测试新型混合病毒的致死率。吉村忽然想起昨天解剖的那个年轻飞行员,他后腰上纹着一只衔着橄榄枝的鸽子,心脏被取出时还在胸腔里微微跳动。
\"可是阁下,\"负责设备维护的田中少佐迟疑着开口,\"三号培菌槽的温度控制系统已经连续故障三次,上次险些导致整舱鼠疫菌死亡......\"石井的军刀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映得田中脸色惨白。\"八嘎!\"石井怒吼着踢翻椅子,\"帝国的科学家会被这种小事难倒?明天天亮前修好所有设备,否则你就去给培菌槽当燃料!\"
会议持续到凌晨三点,当石井摔门离开时,长桌上的咖啡杯还在震颤。板垣征四郎盯着会议记录上的\"三亿只跳蚤\"数字,忽然想起老家后院的桑田——小时候他曾在那里观察过蚕宝宝结茧,如今那些蠕动的跳蚤,在显微镜下也有着相似的柔软躯体,只是它们的口器里藏着比蚕丝锋利万倍的死亡。
走廊尽头的孵化室里,数万只跳蚤正在玻璃罐里爬动,它们的身体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暗红色,那是因为刚刚吸食过感染鼠疫的老鼠血液。负责饲养的士兵戴着三层橡胶手套,却还是在三天前被一只漏网的跳蚤咬中手腕,现在他正躺在隔离舱里,等待自己成为第127号实验标本。
吉村寿人回到实验室时,看见助手正在给新抓来的\"马路大\"注射伤寒菌。那是个十四五岁的中国少年,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让吉村心悸的平静。当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少年忽然用日语说了句:\"你们很快就会下地狱。\"
凌晨四点,731基地的烟囱又开始冒出黑烟。焚烧炉里的火焰照亮了哈尔滨的夜空,那些无法成为\"有效数据\"的尸体,正带着他们未说出的诅咒,化作灰烬飘向松花江。石井四郎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东京家里的樱花树——如果一切顺利,等樱花再次盛开的时候,他将带着征服世界的细菌武器,以英雄的姿态踏上故土。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京,空袭警报正在撕裂夜空。燃烧弹如雨点般落下,将曾经繁华的银座烧成炼狱。但在731部队的地下魔窟里,战争狂人的野心仍在疯狂生长,他们用人类的血肉喂养着病毒,用文明的碎片锻造着死神的镰刀。
松花江的冰排已随春水漂向远方,岸边长着青苔的石块却还透着刺骨寒意。731部队本部大楼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在森川樱子的白大褂上,像极了她实验记录里那些显微镜下的鼠疫菌——看似柔美,却藏着致命的毒性。
“石井将军,”樱子推开办公室门时,春风卷着几片花瓣闯了进来,落在石井四郎桌上的《细菌战实战化方案》文件上,“按四月进度,现有‘马路大’仅能支撑至本月25日。新型跳蚤携带的鼠疫菌变异株需要更多活体样本……”
石井正在擦拭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枪管在落地灯的光晕里泛着幽蓝的光。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瞳孔映着窗外摇曳的樱花,嘴角却挂着冷笑:“樱花谢了还会再开,‘马路大’没了……就让松下那家伙去地里‘种’出来。”他突然扣动扳机,一颗空包弹打在墙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告诉松下,明天就去宪兵队搬人。大岛茂最近不是在搞‘春季治安整肃’吗?正好把抓来的‘良民’都送来当肥料。”
樱子的目光落在石井腰间的军刀上,刀柄上的樱花纹饰刻着“武运长久”四个字,却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中磨掉了一半。她想起上个月解剖的那个抗联战士,心脏被取出时还在胸腔里跳动,左胸烙着的“731”编号与军刀上的刻痕同样狰狞。“可是将军,”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防菌橡胶条,“宪兵队送来的样本常有外伤感染,会影响……”
“影响帝国的圣战吗?”石井突然起身,军靴碾碎了脚边的樱花,“美军的燃烧弹已经烧到了名古屋,天皇陛下的臣民正在承受苦难,而我们——”他猛地拽过樱子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显微镜的载物台上,“要做的是让那些白皮猪尝尝比死亡更可怕的滋味!去告诉松下,如果三天内凑不齐五百个‘原料’,就让他自己躺到解剖台上!”
半小时后,总务部长松下英男的皮鞋踩过满地落樱,冲进办公室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这个向来油头粉面的中年人,领口歪斜着露出喉结上的红疙瘩——那是昨夜在艺伎馆里被女人掐出来的。“将军阁下,”他的公文包掉出几张泛黄的“特别移送许可书”,上面盖着关东军司令部的猩红印章,“大岛茂将军本月抓捕了四百三十名‘思想犯’,其中符合实验标准的……”
“四百三十?”石井的手指敲在桌角的日历上,4月20日的红圈被指甲划出裂痕,“不够!把哈尔滨周边的村镇都扫一遍,凡是能喘气的男人,都给我带来!女人和孩子……”他忽然露出病态的微笑,“可以留给吉村博士做毒气实验。”
松下的后颈渗出冷汗,他想起去年冬天在双城县抓人的场景: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被拖上卡车时,孩子的摇篮掉在雪地里,里面还放着半块冻硬的苞米饼。当那个婴儿被送进731的毒气实验室时,哭声在走廊里回荡了整整十分钟。“哈伊!”他低头时,目光落在石井办公桌上的全家福——石井的女儿穿着水手服,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我立刻去和大岛茂协调,马上启动‘春季特别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