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晨曦初露,薄雾如纱,笼罩着青云宗外门静修院落。
林逸盘膝而坐于院中石阶之上,衣袂随风轻扬,宛如一尊自天地间走出的古佛。
他并未运转任何功法——没有丹田气旋,也没有灵脉流转——只是静静地吐纳,呼吸之间仿佛与天地共鸣,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无声无息却深不可测。
自从那一夜从《道德经》残卷中觉醒神识,他的感知已非昔日可比。
曾经冰冷死寂的世界,如今在他眼中焕然新生:风不再是无形之物,而是有轨迹、有温度、有情绪的游龙,在屋檐间低语;水不再只是液体,它流淌时带着脉络般的律动,像是大地的心跳;
就连脚边一块不起眼的青石,也散发出一种沉稳厚重的存在感——那是万物本源的气息,是“道”的碎片。
他将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命名为——「道感」。
不是顿悟,也不是顿悟之后的狂喜,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清明:一切皆可感知,一切皆可理解,一切皆可顺应。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整个院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鸟鸣止了,连空气都凝固成一面透明琉璃,寂静得令人心悸。
这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降临前的预兆。
一道白衣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下。
她脚步未踏落叶,衣角未沾尘埃,仿佛自虚空中浮现,又似本就存在于这片空间之中。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谜题。
云梦仙子。
她没有看向林逸,目光投向斑驳树影,身形缥缈若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却是浩瀚如渊海,磅礴如雷霆——那是元婴期修士独有的神念之力,足以洞穿灵魂、勘破心魔。
这股探查,并非恶意,却霸道得令人窒息。
就像天道俯瞰蝼蚁,不带怜悯,亦无偏私。
林逸却神色如常,毫无波澜。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如同月下抚琴之人,指尖轻拨,便是一曲清音。
对着那道背影,他拱手作礼,姿态谦逊却不卑微:「弟子林逸,见过仙子。」
云梦仙子终于转过身。
面纱遮住容颜,只露出一双眸子——清冷如寒潭深处的冰晶,映不出一丝烟火气。
她的声音响起,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利刃划破长空:
「三天前,那股力量。」
她语气极淡,却字字千钧,「不是你这个境界能拥有的。它来自哪里?」
果然如此。
林逸嘴角微扬,笑意温润如春阳,坦然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眸:「仙子,力量便是力量,何必追究其根源?」
这话听起来轻佻,实则锋芒暗藏,似在试探她的底线。
「放肆!」云梦仙子一声冷喝,周遭气温骤降,空气中泛起一层霜白,仿佛瞬间踏入寒冬腊月。
一股恐怖威压如山岳般压来,哪怕是元婴长老,也要低头称臣!
但林逸只是衣衫微微拂动,整个人如一棵扎根岩缝的老松,不动如山。
一股无形气场自体内升起,柔和却坚韧,似春风化雨,悄然化解了那滔天压迫。
这是他对《道德经》的初步领悟:道法自然,上善若水。
任你强横霸道,我自岿然不动。
云梦仙子瞳孔微缩,眼中掠过一抹惊异。
她这一击,曾让三位元婴长老退避三舍,竟被一个筑基弟子如此轻易消弭?
此子……绝非凡俗!
「仙子误会了。」林逸再次开口,语气平和如水,却藏着风暴:「弟子所用,非仙非魔,非正非邪。」
「那是什么?」云梦仙子追问,声音虽冷,却掩不住一丝动摇。
「是道。」林逸吐出一个字,简单至极,却又重逾千钧。
云梦仙子沉默了。
「道」?何其狂妄!
自古以来,敢自称掌握「道」者,无一不是震古烁今的大能人物,或陨落于岁月长河,或超脱凡尘之外。
一个筑基期的小子,竟敢在她面前论道?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奇怪的是——从林逸口中说出这个字时,竟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仿佛他说的,不只是理念,更是真理本身。
林逸看着她眼神变幻,知道火候已到。
他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道’的眼中,何来正邪之分?仙灵之气是力量,魔煞之气,同样是力量。区别只在于——使用它的人。」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炸响!
若是被宗门那些守旧的老古董听到,定会斥责他为邪魔歪道,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云梦仙子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几乎要刺穿林逸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魔道,亦可取?」
「不可取。」林逸摇头,神情认真,语气坚定,「魔道求速成,灭绝人性,杀戮无度,破坏天地平衡,是歧途。但魔气本身,只是另一种形态的能量罢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仙子所烦恼的,无非是魔气难以根除,污染性极强。弟子不才,偶得感悟,或许……能为仙子分忧。」
这一刻,云梦仙子瞳孔猛地收缩!
她心中最大的隐秘——也是青云宗最深的伤疤——正是宗门禁地下方镇压的一道上古魔渊裂隙!
无数年来,历代宗主与长老倾尽心血加固封印、净化逸散魔气,却始终无法根除。
此事乃宗门最高机密,他怎会知晓?
不,不可能!他只是猜测,是在投石问路罢了。
「哦?」她收敛所有情绪,声音恢复清冷,却多了一丝审视,「你好大的口气。连本座都束手无策的魔气,你一个筑基弟子,能有何办法?」
「能不能,一试便知。」林逸自信一笑,笑容干净明朗,却又藏着几分狡黠。
他就是要营造这种神秘感,让她摸不透,猜不着。
他赌的,正是她对「净化魔气」的渴望,会压过对他的怀疑。
云梦仙子深深注视着他,良久,终是吐出一字:「好。」
她抬手一点,虚空生辉,一道符箓凭空浮现,落入林逸掌心:「三日后,宗门西山狩猎场有一处废弃矿洞,已被魔气侵染,常有低阶魔物出没。你去处理干净。」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若你做得到,本座可以暂且不追究你的秘密。」
「若你做不到,或者让本座发现你与魔道有任何牵连……」她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意已如利剑悬顶,令人胆寒。
「弟子,遵命。」林逸躬身行礼,动作恭敬,眼神却明亮如星。
鱼儿,终于上钩了。
云梦仙子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悄然消散于晨光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重新归于宁静,唯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这时,林默从房内快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忧色,脚步急促:「师兄,你……刚才竟然敢跟云梦仙子谈条件!」
他声音颤抖,仿佛仍沉浸在方才那一幕的震撼之中。
林逸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放心,我有分寸。」
他抬头望向西山的方向,目光深远,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直抵那片未知之地:「废弃矿洞?正好,拿来试试我新领悟的东西。」
「也该让某些人看看,我林逸,不是能随便捏的软柿子。」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怀中的上古神器,那枚看似平凡无奇的青铜碎片,突然微微发烫!
一股温热的触感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仿佛沉睡已久的远古意志正在苏醒。
紧接着,一道模糊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不是功法,不是地图,也不是什么秘宝传承。
而是一段破碎的画面:一座幽暗的地底洞窟,血色符文缠绕四周,一名黑袍身影跪伏在中央,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口中喃喃低语:「吾等归来……必将重塑乾坤……」
画面一闪即逝,留下满脑震撼与疑惑。
林逸闭目片刻,睁开眼时,眼中已无迷茫,只剩坚定与期待。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