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推开病房门，茫然看着围在病床前的亲友，他们表情悲伤，或唉声叹气，或将脑袋埋入双手，不想让别人看到眼泪。
病床上盖着白布，遮掩了上面残缺不全的遗体，据说连续车祸的影响非常恶劣，多家媒体都报道了这次严重事故，他父母驾驶的汽车被一辆大运侧面碾过。
他们的身体被压扁，当场死亡，送来医院也仅仅是为了让亲友道别，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必要。
有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忍不住疑惑起来。
此时的阿托，和这些人足有十年未见了，加上不注意打理，三个月没理发，长得蓬头垢面，任谁都很难认出来。
“请问你找谁？我们正在吊唁，没事的话还是赶紧离开吧。”
“等等，这个眉眼……他是老哔——（消音声）家的老大！以前是个好孩子，但高中毕业就学坏了，所以他家才生了个老二，都快十年了。”
“啧，一个没本事的玩意儿，还回来干什么？爹娘死了才知道回来看一眼，不孝的东西，放几十年前，可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你也不能这么说，好像是老哔——（消音声）自己看不上这个儿子，主动断绝的关系。你不想想他高中成绩多好，逢年过节的时候谁不夸？怎么就……哎，前后落差太大，这能怪得了谁呢？”
亲戚们的讨论声清晰传入阿托的耳朵，但没有一个人上来和他攀谈。
“202房，送殡车到了，搬运遗体由医院的人完成，都出去等着吧。”一位护士敲了敲门，提醒道。
亲戚们一一从阿托身旁走过，路过时都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他几眼，目光各不相同。
“喂，你怎么还不出去？”护士皱眉道。
阿托仿佛没有听见，三两步来到病床前，抬起手臂。
“你干什么？！”护士连忙上去拉住他，“死者的外表很……让你们围在这进行告别仪式已经算打破规定了，决不能再掀开！”
“他们是我爸妈。”
“那也不行！真心劝你一句，离开吧，你父母的惨状，就算送去火化，也能给那的工作人员不小的心里阴影……总之快走吧！”
阿托被强拉出病房，迎面走来一个约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
“哔——（消音声），我是你大伯，也是通知你父母死讯的人，小时候咱两家经常来往。”
“你弟弟还小，才上三年级，总该有人照顾他。你父母留下的遗产不菲，本来是由你们俩继承，但你弟弟没能力支配这么多钱，而你……我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要是全都转给你，估计很快就会浪费完这笔钱吧。”
“这样，遗产由我们先保管，你把弟弟接走和你一起住，照顾他上学放学，每个月我给你们打……嗯，一千五怎么样？小孩子花不了多少钱，你也应该有份工作，能养活自己。”
阿托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傻子都明白这些人什么意思，不光把拖油瓶塞给自己，连遗产都要侵吞，兄弟俩只能分到到一小部分。
“我爸妈刚去世没几天，你们就急不可耐地跟我讨论分遗产的事？去你的！他们头七都还没过啊！你们有没有良心？”
大伯皱眉道：“我也是为你们好，怎么还骂人呢？小时候的你多有素养，可不会说这种话。就这么定了，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按时打款。”
“老子，不，愿，意！”阿托一巴掌扇了上去，将他打得连连后退，“你们的怜悯一文不值，刚才不是哭得很伤心吗，从病房出来转头就笑嘻嘻？别装了，想要钱就直说，老子再没本事也懂点法律，直系亲属才是第一顺位继承者，你们别想拿走！”
由于这一过激举动，七大姑八大姨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大伯抹掉嘴角渗出的血，冷笑道：“好好好，本来我们确实没资格保管遗产，但如果两个直系继承人一个未成年，一个是患有精神病的疯子，那就不一样了……各位都看见了！这小子精神不正常，和他弟弟一样没有支配大额财产的能力！”
“我去你……”阿托还想一脚踹上去，被两个听到骚动前来查看情况的保安拉住，按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还是不是人？我爸妈死了啊！你们的感情还不如我这个被断绝关系的无能儿子？看到你们的嘴脸就恶心！”
亲戚们的眼泪瞬间消失，同时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
当天的监控录像成为遗产分配的重要依据，阿托被判定为情绪不稳定，易怒，患有轻度精神障碍，被剥夺了遗产继承权。
但同样的，弟弟也不能交给精神病照看，被交给了大伯。
葬礼仪式草草结束，阿托落魄地坐在两个墓碑前，其他人早已散去，只剩他自己望着天空发呆。
“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
“总觉得，我不该待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呵呵，那些人的目的全达到了，这下每个月连一千多块都不用给了……”
墓碑前的香火自顾自地燃烧着，转眼间夜幕降临。
时间正好是冬季，城郊墓园迅速降温，阿托蜷缩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一些来祭拜的人看到这个奇怪的家伙，以为他只是受不了亲人离去而大受打击，无人上前打扰。
“好冷，好累……”
寒风一次次地带走他的体温，渐渐地，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关在学校二十年只为拿一个没什么用的学历，出来后为了点钱日夜劳累，还要和人勾心斗角，真不如一了百了，你们说对吧，老东西，锐雯……”
“老东西？锐雯？他们是谁，我为什么会提到这两个名字……”
“算了，不重要，好困，我睡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他刚刚闭上眼睛，忽然感觉到脸上滴落下来些许温热。
一个声音正在急切地呼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