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晴退后一步，在不渝面前站定。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脸。
那双眼睛还红肿着，残留着未干的湿意，“不渝……再见……”
“保重。”不渝看着她，声音低沉地说道。
他不能在这里久留，浪漫还在广场上等着他。
最后，他只能对沐子晴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不渝渐渐远去的背影，沐子晴将冻得发红的双手拢到嘴边，呵出一团白气。
她喃喃低语：“这最后一次见面，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特别......”
就在沐子晴低着头，准备一个人落寞地离开天桥时。
“沐子晴。”
一道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沐子晴愣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身，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不远处正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子。
两米的身高在夜色里格外惹眼，黑色背心下的胸膛肌肉轮廓分明。
可他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花，身形微微局促，模样还透着几分憨厚。
就这样，在这细雪纷飞的天桥上，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默默对视。
望着眼前的场景，沐子晴瞳孔微缩，连呼吸都随之一滞。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一段往事忽然浮上心头。
那个雪夜，在帝都后巷的垃圾箱旁。
有个少年蜷缩着，任由一群混混拳打脚踢。
她当时扔出钱包引开了那些人。
而少年抬头时——左眉骨那道疤，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孙虎挠了挠后脑勺，眼神有些闪躲。
他将手里的花往前递了递，动作有些笨拙。
“我来接你了。”
……
不渝双手插着兜，微低着头，沿着街边快步走过。
一路上，各种念头在他心里翻滚交错。
对沐子晴的怜悯、自己先前误解她的愧疚、还有那份命运弄人的无奈，沉甸甸地堵在胸口。
除夕夜的喧嚣从两旁掠过，却丝毫进不到他心里。
行走间，不渝的余光忽然瞥到路边一个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身形一顿，随即停下脚步，转头朝那道身影望去。
路边的阴影里，一个人正蜷缩着蹲在那。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布料破碎得挂不住身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不知在寒风里待了多久——
她的头顶和肩膀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大片白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这片刺骨的寒意里。
是乞丐？
不渝的目光在那身影上停留了几秒。
那眉眼的轮廓，恍惚间在他心里勾勒出一道似曾相识的人影。
算了……
是不是她也无所谓了，此刻他也无心分辨。
不渝摇了摇头，不再多看。
他转身迈开大步，迅速融进了街道另一头的人流里。
……
不渝匆匆赶回市中心广场时，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可他踮着脚在人海里扫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看到那道熟悉的倩影。
不渝心头一紧，瞬间慌了神。
“浪漫？”
他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声音立刻被周围的喧闹吞没。
“浪漫！你在哪？！”
不渝拨开人群，在广场上一边跑一边喊。
可回应他的只有人群鼎沸的嘈杂。
嬉笑声、叫卖声混在一起，唯独没有他要等的回答。
不会吧……
不渝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了出来：
难道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出了什么意外，甚至被人抓走了？
他曾在本地新闻上看到过不少针对落单女性的侵害案件通报。
而节假日人流密集的广场，更是屡屡发生过游客走失乃至被不法分子拐走的事件。
尤其是单独出行的年轻女孩，更容易成为目标。
其中不乏一些再也没能找回的悲剧……
想到这里，冷汗瞬间浸湿了不渝的后背。
他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手机，手指因为慌乱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浪漫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不渝哆哆嗦嗦地点开聊天窗口，迅速打出一行字发送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只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
从几秒到几分钟，浪漫始终没有回复，不渝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嘈杂的人声如潮水一般涌来，可他只感受到一片冰冷的死寂。
不行，等不了了。
不渝退出了聊天界面，手指颤抖着找到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名字，按下了拨打键。
他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心脏砰砰直跳。
快接啊，快接啊……
可下一秒，听筒里传来的，不是他期盼的、哪怕带着一丝埋怨的熟悉嗓音。
而是一段冰冷、平稳、循环播放的系统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渝僵在原地，悔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一时间，他开始深深自责起来。
为什么要把浪漫一个人留下？
为什么非要和沐子晴单独谈话？
哪怕让她跟在身边也好啊……
这些念头一遍遍在不渝脑海里回荡，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在周围川流不息、欢声笑语的人群中，不渝不受控制地、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传来钝痛，他却毫无知觉。
“浪漫……”
不渝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攒动的人群。
他嘴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名字。
“浪漫，你在哪儿……”
不渝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失去浪漫”这个可能。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了麻木的疼。
过往和浪漫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那张总带着清甜笑意的漂亮脸蛋，连同她弯成月牙的杏眼、浅浅的梨涡，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不渝的视线渐渐模糊。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漫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没了温度。
“浪漫……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你别吓我，快出来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你……”
不渝真的怕了。
这种恐惧比任何已知的危险都要清晰。
他宁愿此刻被全世界抛弃，被命运碾碎，也无法承受失去她的万分之一。
周围的人群被不渝的举动吸引，渐渐聚拢过来。
他们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圈，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咦，这小伙子怎么了？大过年的跪在这儿……”
“是不是喝多了？看着挺年轻的。”
“哭成这样，怕不是失恋了？”
“就是感情问题吧，看他一直念叨什么‘浪漫’……”
“怪可怜的……”
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不解的目光落在不渝身上。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更深地蜷缩在自己的绝望和悔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