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晨。
微凉。
宫门大开,上朝的文武百官三两成群、鱼贯而入。
不远处的皇宫侧门,一辆马车悄然驶出。
今日,李虢终于脱下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威严的龙袍,换上了一身翩翩锦袍,就如同一个寻常贵公子一般。
此刻,他斜身躺在马车里,一身轻松。
小邓子也是寻常小厮打扮,他坐在马车前驾车。一路出了宫门,便扭头问道:
“皇上,咱去哪儿?”
李虢板着脸嗔怒道:
“小邓子,记住,从今往后不要叫我皇上,叫我七公子。”
小邓子抿嘴笑。
多少年没见皇上像今日这般松弛快活了。
“好,七公子。那咱去哪儿?”
李虢摇摇扇子,听着马车外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的声音,笑道:
“去南门口馄饨铺。那一口鲜虾小馄饨多少年都没吃到了。”
从前住在竹林小筑,日日都去那里吃早点。鲜虾小馄饨是中怀的最爱。
“好嘞!然后呢?”
听着小邓子嘚嘚地驾着马车,李虢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吃完,咱就去找临安。中怀的奏折上写着,最近他都在临安巡视河堤和海堤。咱们跑快点,正好能看上传说中那神奇的海浪奇观。”
“得嘞!七公子坐好了。”
小邓子一声驾,马车朝着南门馄饨铺驶去。
皇宫最高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太后的脸上。
她看着宫墙外远远的,百姓熙熙攘攘早起为生活奔波忙碌,繁华的一切早已盖住了皇上的马车。
“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太后轻声叹道。
嬷嬷提着手中的杏仁饼,有些惋惜:
“可惜没来得及让皇上带上。”
太后看了一眼她连夜做的糕饼,刚出锅,还冒着阵阵热气。
“算了。静待来日吧。”
不远处,李稷同样站在高楼上目送李虢远去。
随着几声清脆的鞭响从金銮殿那边传来,年迈的顺大监含笑提醒道:
“太子殿下,该去上早朝了。”
“好!”
年轻的储君,在清晨的朝阳下转身。
阳光照在他年轻俊逸的脸上,顺大监打心眼儿里赞叹。
大启的君王,是一代胜过一代啊!
石头一身金甲,腰间配刀,威风凛凛。
如今他是太子身边第一近卫。
看着太子,他不禁想到多年前,他被牙行伙计用链子绑着送到青山苑。年轻的小少爷一眼就相中了他,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石头和顺大监,一左一右护着太子走进金鸾殿。
大启全新的一天开始了。
……
“爹!我要骑马。”
马车里,裴喜拉着裴珩撒娇。
裴珩偷偷看了一眼外面。
“乖,咱刚出城,现在外头人还多着呢!等再行个十几里地,爹带你骑马!”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定国公裴珩病了好多年,出行都要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
怎么可能会骑马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
说实话,他也憋了好久了。
眼下可好,马上就要离开盛京了。
从今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女儿不爱红妆爱武装,好事啊。至少今后不被人欺负。
不过,他裴珩的女儿也没人敢欺负。
“待会儿,乐乐也跟着一起骑,让你连城叔带你。”
裴珩从苏璃怀里抓过裴乐。
裴乐从昨天开始就不高兴,现在还嘟着小嘴,眼角挂着眼泪。
“不骑,我不骑!娘,我不要离开盛京,不要离开嫋嫋!我要留在盛京陪着嫋嫋。”
嫋嫋是长公主的女儿,小郡主的乳名。
“爹娘,还有你阿姐都走了,你一个人留京里啊?”
苏璃搂着儿子哄。
裴乐泪眼朦胧,鼻涕眼泪一把,
“我可以住宫里,让太后照顾我!”
“嘿!您可真大脸!”
裴珩寒碜儿子。
“那、那不行,还有大哥。我跟着太子哥哥上朝。”
这回连苏璃都要笑喷了。
“现实么?”
“那再不行,我去长公主府住着总行了吧!这样还能天天见者嫋嫋。娘,您送我回去吧。”
裴珩乐了,捏了捏儿子的胖脸,
“这主意好。驸马前几天刚跟爹说起,他刚买了跟上好的马鞭,专门等着抽你呢!”
裴乐一听,小身板忍不住从头到尾抖了一下,擦了擦眼泪道:
“爹,娘,我想过了。去临安也挺好的。乐乐想李嬷嬷了。听说裴瑶姑姑家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裴欣姑姑也刚生了个小表妹,也不知道有没有嫋嫋那么可爱,嘿嘿!”
苏璃真是无语了。
儿子这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德性,也不知道随了谁?
马车里吵吵闹闹的,就听后头城门方向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匹骏马穿过城门,朝着定国公府的车队飞奔而来。
打头的正是谢安。
他一身军中劲装,干净利落。清晨的阳光下,剑眉星目,体态颀长,策马而来的姿态潇洒又威武,活脱脱就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今日好不容易轮到一个月休息一天的日子,一大早他就打扮周正去了定国公府。没想到府门口竟已经围了一圈少年郎,一个个都厚着脸皮说要给大小姐送东西。
谢安抄起门房的扫帚就把他们都赶跑了。
结果,等他兴致勃勃进了门,就被人告知喜姐儿跟着国公、夫人一起去了临安,归期未定。
那还得了!
喜姐儿可是他早早就定下的媳妇儿!
在盛京就这么抢手,去了临安,那里还那么多小白脸,还不得把喜姐儿给迷花了眼!
不行!
谢安翻身上马,一路就追了出来。
“谢家哥哥,你怎么来了?”喜姐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诧异问道。
“喜姐儿,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么?”
谢安心里那个着急啊,恨不得冲上马车拉着喜姐儿下来。
可感受到马车里师父冷飕飕的眼神,又颤抖得瑟缩了一下。
“差不多吧。”
喜姐儿趴在窗口,歪着脑袋道。
“什么叫差不多啊!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谢安急得挠头。
要不是军令如山,他恨不得现在就跟着师父一家走。
媳妇儿不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不放心啊。
“咳咳!”
裴珩在马车里重重的干咳几下。
喜姐儿调皮地眨眨眼睛,
“你想干嘛?”
谢安嘴角一勾,展开一个练习了无数次,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
“过年我能休息半个月,我带你去划船、爬邙山看雪景。你不是想要一条狐狸尾巴嘛?我给你去猎来,做成围脖最暖和了。”
“好呀!”
喜姐儿眉眼弯弯。
“真的!那说定了。到了临安记得给我写信,还有,回来的时候,我跟宋将军、林将军请假,来城门口接你。”
谢安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从马上伸出手要来握喜姐儿的手。
“咳咳,差不多了,出发吧。”
裴珩冷冷的声音传来。
马车猝不及防地驶动,喜姐儿笑眯眯地缩回马车里。
半空中,谢安的手无处着落。
“怎么走了?你怎么不拦着点!”
李寿气喘吁吁地策马追上来,在军中锻炼了几年,肥胖的身子还是不见缩进去,远远看着还是像个球。
谢安策马拦在他身前,没好气道:
“你来干嘛?林将军还有要事要我们去办,走了!耽误了军情,师父我可不兜着你啊!”
少年人之间的情事就是这么简单、青涩。
……
苏璃看着破涕为笑面带憧憬的儿子、掀开帘子往后偷看的女儿、还有在前面打马飞奔的丈夫。
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不管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他们一家子都会整整齐齐,一起面对。
未来,
一定会更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