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风的短刃寒光刺痛我瞳孔的刹那,水晶雕像突然迸发刺目金光。
那光像活物般裹住我的身子,我甚至听见金箔碎裂的轻响——是雕像表面的纹路在剥落,露出内里流转着星辉的核心。
墨风被那光浪撞得飞出去,后背砸在青铜门上又滑下来,嘴角渗出黑血,短刃\"当啷\"掉在他脚边。
我踉跄两步扶住温尘手臂,掌心的梅花印烫得惊人,像是要把什么往我血脉里钻。
温尘的手覆上来,指腹擦过我发烫的手背:\"瑶瑶?\"他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紧绷,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也映着金光,剑还横在身前,剑尖微微发抖。
\"只有通过最终的考验,才能真正获得这件神器。\"
庄严的声音像晨钟撞进耳膜。
我和温尘同时转头,就见密室中央的地面裂开细缝,青石板翻涌着升成一座白玉台。
台上立着位穿月白广袖的老者,银须垂至腰际,手中长剑的剑穗是六瓣梅花模样——和我掌心的印子一模一样。
\"仙尊守护者。\"温尘低唤一声,我想起云长老提过的只言片语:每代传承都有守墓人,替陨落的仙尊看顾遗物,筛选继承者。
老者的目光扫过我和温尘,最后停在我眉心:\"你身上有她的残魂烙印,他...\"他转向温尘,\"有与她同频的道心。\"
\"三道试炼。\"老者抬手,石台上浮起三盏青铜灯,\"心、智、念。
过了,方为真主。\"
第一盏灯\"噗\"地燃起来,暗红火焰里翻涌着黑雾。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就变了——密室消失了,我站在一条满是碎石的山道上。
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远处传来刺耳的哄笑:\"废柴也敢来试灵根?\"
是我刚穿越过来的那天。
我望着山脚下的测试台,穿道袍的修士捏着测灵玉,冲我冷笑:\"无灵根,滚吧。\"围观的小弟子们捂嘴笑,有个扎双髻的姑娘把我推得踉跄:\"连外门杂役都不要你,不如回家种地!\"
心脏像被攥住了。
我下意识去摸腰间——那里本该挂着母亲给的玉佩,可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布带。
记忆里的我蹲在山脚下哭了整夜,第二天咬着牙去药园扫落叶,被管事踢翻竹篓时,泥土里的草汁溅在我手背,腥得发苦。
\"你本可以放弃。\"黑雾里传来老者的声音,\"承认自己是废柴,找个凡人村庄嫁了,总比被人踩进泥里强。\"
我盯着自己发抖的手。
记忆里的我确实这样想过,在寒夜里缩在柴房,听着其他弟子在暖阁里说笑;在被人泼了脏水还要赔笑时,望着井里的月亮想,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疼了。
可后来呢?
我想起传承里那女子的脸,她跪在雷劫里,结界外是骂她\"不自量力\"的人群;她抱着濒死的小修士,对方哭着说\"我也没有灵根\",她摸着他的头说\"我教你种灵草,一样能活\";她掰碎玉珏时,血珠滴在碎片上,说\"给那个和我一样不服的姑娘\"。
\"我不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哑,却比记忆里的更稳。
山道上的哄笑突然弱了,测灵玉的光刺痛我眼睛,可我没躲。
我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石,用力砸向测试台——像极了那年我砸完就跑,被管事追了三里地,最后摔进药田,却笑着把沾了泥的灵草揣进怀里。
黑雾突然散了。
我回到白玉台,额头沁着冷汗,却听见老者轻笑:\"好个'不服'。\"
再看温尘,他站在另一团黑雾里。
他的剑掉在脚边,整个人在发抖,指尖死死抠着心口——那里的衣裳被血浸透了,而他怀里抱着的...是我。
\"瑶瑶?\"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平时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别睡,你说过要一起看雪国的极光,要去东海钓金鳞鱼...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我想冲过去,可身体像被定住了。
黑雾里的\"我\"闭着眼,脸色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血。
温尘的眼泪砸在\"我\"脸上,他颤抖着去摸我的脉搏,摸到一半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什么极苦的东西。
\"我答应过要护你周全。\"他突然松开手,\"可如果护不住...我就替你走完剩下的路。\"他捡起地上的剑,剑身映出他发红的眼,\"你说过,仙尊不是站在顶峰的人,是愿意弯下腰拉人一把的人。
我...我会记住的。\"
黑雾\"轰\"地散了。
温尘踉跄两步,被我扶住时,我摸到他后背的衣裳全湿了。
他低头看我,眼底的慌乱还没褪尽,却扯出个笑:\"刚才...我以为真的...\"
\"通过了。\"老者的声音让我们同时抬头。
他手中第一盏灯的火焰已经变成了暖金色,\"心之试炼,成。\"
我这才注意到墨风不知何时爬到了墙角,蜷缩着发抖,黑血还在往地上滴。
灵儿从雕像后探出头,小脸上全是担忧,见我看过去,忙比划着\"没事\"的手势。
老者抬手,第二盏灯开始泛起青光。
我望着那光里若隐若现的卦象,突然想起云长老说过的话:\"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给你一条现成的路。\"
温尘握紧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袖扣传来。
我望着他眼底未褪的后怕,又想起幻境里那个红着眼说\"替你走完剩下的路\"的他——原来我们早就在彼此的试炼里,交过答卷了。
第二盏灯\"啪\"地爆起火星,老者的目光扫过那光,又落回我们身上:\"第二道...\"
青铜门外突然传来地脉重新震动的闷响。
我和温尘对视一眼,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手背——那是我们约好的\"别怕\"的暗号。
老者的话被震动打断,他望向门口,银须无风自动:\"看来地脉的余波...倒成了最好的引子。\"
我望着第二盏灯里流转的青光,突然想起传承里那女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考验从不是为了难住谁,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温尘的手在我掌心收紧。
我们望着那盏泛着青光的灯,听着门外地脉震动的轰鸣,忽然都笑了。
毕竟,这一路走到现在,我们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第二盏灯的青光裹住白玉台时,我闻到了铁锈味——是方才墨风吐的黑血渗进青石板的缝隙里了。
老者的声音混着青铜门外地脉震动的嗡鸣:\"智之试炼,破三关,见真心。\"话音未落,石台上浮现出三幅浮雕刻画:第一幅是月蚀夜斩妖的女修,第二幅是孩童捧灵泉喂枯树,第三幅最模糊,只看得见漫天星斗里悬着半块玉珏。
温尘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叩了两下,那是\"跟我来\"的暗号。
我们绕着浮雕刻画转圈时,我注意到每幅画下方都有暗格,暗格里嵌着巴掌大的玉牌,玉牌表面布满细密的咒文。
第一块玉牌刚被我取下,整座白玉台突然剧烈摇晃,第三幅星图的位置\"咔\"地裂开道缝,爬出条尺长的毒蜈,红信子扫过我脚背时,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是镜像陷阱。\"温尘拔剑挑开毒蜈,剑尖在第一幅月蚀图上点了点,\"斩妖女修的法诀手势和我在《九曜剑诀》里见过的倒转了。\"他指尖凝聚起淡青色灵气,按照反方向在空中划出剑痕,毒蜈突然僵住,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我盯着第二幅孩童喂灵泉的画,突然想起传承里那女子说过的话:\"灵脉枯竭时,最珍贵的不是灵泉,是愿意分半盏给枯树的心意。\"我把第二块玉牌扣在画中孩童掌心的位置,玉牌瞬间泛起柔光,原本干涸的灵泉图竟真的\"流淌\"起银线。
前两关过得比想象中顺,可第三块玉牌刚入手,整间密室的温度骤降。
浮雕刻画突然翻转,第三幅星图变成了我在传承里见过的场景——女子跪在雷劫下,碎玉珏上的血珠正一滴一滴落进地脉。
玉牌表面的咒文开始扭曲,我听见温尘倒抽冷气:\"瑶瑶,你看玉牌背面。\"
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为引,断情绝念,方得传承。\"
我的指尖刚碰到玉牌边缘,掌心的梅花印突然灼痛,像是要把我整只手烧穿。
温尘的手覆上来,他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别信,这是陷阱。\"我抬头看他,他眼底映着玉牌的冷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那女子能成为仙尊,从不是因为断情,是因为她比谁都懂情的重量。\"
话音未落,玉牌\"砰\"地炸裂成碎片。
我护住温尘的手背后退两步,却见碎片在空中重组,拼成了另一幅画面——是我和温尘在药园里种灵草,他蹲在我身侧,手把手教我分辨灵根脉络;是我们在雪国山顶看极光,他把我的手塞进他衣袖里暖着,说\"这样就不会冻红了\";是他在我被雷劫反噬时,用自己的结界替我挡下最后一击,血溅在我脸上时,他还在笑:\"瑶瑶别怕,我在。\"
\"真正的智慧,是分得清什么是执念,什么是信仰。\"老者的声音里带着赞许。
我这才发现第三幅星图的暗格里,不知何时多了枚六瓣梅花状的钥匙。
温尘替我理了理被气浪吹乱的发丝:\"刚才...你手心都出汗了。\"我低头看交握的手,确实,他的掌心沾着我一层薄汗,可我们谁都没松开。
\"智之试炼,成。\"老者拂袖,第二盏灯的青光化作漫天星屑,落在我和温尘肩头。
灵儿不知何时从雕像后跑出来,拽了拽我衣摆,小脸上全是雀跃,她指着我掌心的梅花印,又比划了个\"对\"的手势——原来刚才玉牌炸裂时,是她悄悄往我灵海里塞了段传承记忆。
第三盏灯亮起时,连地脉的震动都弱了几分。
灯芯是簇幽蓝火焰,老者的银须无风自动:\"念之试炼,战心魔。\"话音刚落,地面裂开深渊,一只巨狼从中跃出——它周身缠着黑雾,双眼是我在传承里见过的,女子最后一战时,那些骂她\"自不量力\"的修士们的眼睛。
温尘的剑\"嗡\"地出鞘,挡在我身前:\"这是心魔幻化的战兽,专挑人最恐惧的模样。\"巨狼张开血盆大口扑来,我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刃——那是温尘用他本命剑的碎片为我锻造的,他说\"这样就算我不在,你也能护自己周全\"。
短刃触到狼爪的刹那,我听见温尘低喝:\"瑶瑶,左边!\"我旋身避开狼尾的横扫,同时将短刃刺进狼腹——那里浮现出半枚梅花印,和我掌心的一模一样。
\"它怕你的传承烙印!\"温尘的剑划出半圆,将巨狼逼到角落。
我突然想起传承里女子的剑穗,也是六瓣梅花模样,她曾说:\"这不是装饰,是道心的印记,见此花者,皆为同路。\"我咬破指尖,在短刃上抹了道血痕,梅花印瞬间亮如白昼。
巨狼发出刺耳的尖叫,黑雾簌簌脱落,露出内里雪白的狼身——它额间有枚月牙形的疤痕,正是我在百年前的古籍里见过的,那位与女子并肩作战的灵兽\"雪魄\"的标记。
\"原来你在等我们认出你。\"我伸手摸向雪魄的额头,它温顺地蹭了蹭我手心,狼眼里的凶光彻底褪尽。
老者抚须而笑:\"念之试炼,成。\"雪魄化作流光钻进第三盏灯,灯焰由幽蓝转为璀璨的金红。
\"恭喜两位,通过所有试炼。\"老者抬手,白玉台中央升起一团光雾,里面悬浮着那把六瓣梅花剑穗的长剑。
我望着它,掌心的梅花印发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这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所有不服命运的人的传承。
可就在我要触碰光雾的刹那,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是墨风。
他不知何时爬到了雕像下,怀里抱着半块被他砸碎的水晶碎片,黑血顺着下巴滴在碎晶上,折射出妖异的紫斑。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萧瑶...温尘...你们以为赢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这密室的地脉...早就被我下了蚀骨散,等你们拿到剑...整座山都会塌!\"
温尘瞬间将我护在身后,我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紧绷如弦。
墨风突然狂笑起来,短刃上的黑芒比之前更盛:\"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们垫背!\"他踉跄着冲过来,带倒了角落的青铜灯,灯油溅在地上,腾起的火苗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密室的穹顶传来石屑坠落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外面撞击。
我握紧温尘的手,能清晰摸到他手腕处急促的脉搏——那不是恐惧,是随时准备战斗的警觉。
雪魄的狼嚎从光雾里传来,灵儿拽着我的衣角拼命往后退,可我的视线始终锁在墨风扭曲的脸上。
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地脉的震动突然加剧,整座密室都晃得站不稳。
墨风的短刃擦着温尘的衣袖划过,在墙上留下道焦黑的痕迹。
我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是支撑穹顶的石柱裂开了。
而那把悬浮的长剑,此刻正发出清越的剑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