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尽头的光越来越亮,我和温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青灰色的石壁上。
梅香裹着水汽钻进鼻腔,我这才注意到前方的石壁不知何时收了尾——一座半人高的青铜门立在那里,门上浮雕的纹路泛着幽光,像是被岁月磨出的叹息。
\"到了。\"温尘松开我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门沿的刻痕。
他的指节还沾着血,在青铜上洇出浅红的印子,\"这纹路...和云长老给的残图吻合。\"
我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破庙,云长老捏着半块玉牌跟我们说\"密室藏着改命神器\"时,我还当是老修士惯常的玄虚。
可此刻听着门后若有若无的嗡鸣,看着门楣处若隐若现的六瓣梅花,那些\"唯有心怀正义者得之\"的叮嘱突然撞进脑子里。
\"瑶瑶。\"温尘侧过脸,目光落在我掌心的伤口上——刚才在石缝里攥碎的玉珏还嵌着碎渣,\"怕吗?\"
我摇头,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揪住他的衣袖。
不是怕门后的东西,是怕...怕这一路的血和泪,最后只换得一场空。
\"吱呀——\"
青铜门突然自己动了。
我和温尘同时后退半步。
门轴转动的声响里,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门缝里泄出的光越来越盛,像是有人把太阳揉碎了撒在里面。
等门完全敞开时,我几乎睁不开眼——满室的水晶在发光,中央那尊半人高的雕像更是亮得刺眼,像是把银河冻成了固体。
\"果然在这里!\"
刺耳的男声划破寂静。
我猛地转头,看见墨风扶着石壁站在石缝口。
他半边脸肿得老高,衣袍被烧出几个大洞,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可眼睛却亮得吓人,\"萧瑶,温尘,你们以为能甩掉我?\"
我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一刻还以为他被锁在傀儡阵里,原来这阴魂不散的东西早绕了近路!
温尘挡在我身前,剑已经出鞘:\"你追踪我们?\"
\"那傀儡阵的机关我研究了三百年。\"墨风踉跄着往前挪,每一步都在地上拖出血痕,\"那点小把戏...能困得住我?\"他突然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不过要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引开傀儡,我哪能摸到这密室后门?\"
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碎石——原来石缝另一头还有条岔道!
之前只顾着跑,竟没发现。
\"让开。\"墨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淬了毒的蛇,\"那尊水晶像里封印着上古真仙的残魂,谁得到谁就能重塑灵根、逆改天命。
萧瑶,你不过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凭什么拿?\"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说的没错,我是废柴,可这一路被傀儡追、被毒雾困、被他设局算计的时候,我也没认过输。
\"云长老说过。\"我越过温尘的肩,直视墨风发红的眼睛,\"这神器认的从来不是灵根,是人心。\"
\"人心?\"墨风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突然暴起冲过来。
他腰间的短刃闪着寒光,可还没碰到温尘的剑,就被一道金色屏障弹得撞在墙上。
\"密室的护阵。\"温尘头也不回,\"没被认可的人,连门槛都跨不过。\"
墨风摔在地上,短刃当啷落地。
他喘着粗气抬头,盯着我身后的水晶像,喉结动了动:\"那你呢?
你以为你能?\"
我没答话。
不知何时,水晶像的光弱了些,我能看清雕像的模样——是位穿月白裙的女子,眉眼温柔,手里捧着朵六瓣梅花。
和石缝顶的标记一模一样。
\"瑶瑶。\"温尘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站在门槛内了。
脚下的青石板像活了似的,托着我往雕像挪。
每走一步,梅香就浓一分,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回来\"。
\"不——!\"墨风的嘶吼震得石壁落灰。
我转头看他,他正撑着墙往起爬,脸上的伤裂了,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那是我的!
我找了三百年...三百年!\"
\"它不属于任何人。\"我停在雕像前。
指尖刚碰到水晶,一阵暖流就顺着胳膊窜进心口。
眼前闪过片段:月白裙的女子在桃树下煮茶,她抬头笑,说\"小瑶,这梅花阵的钥匙,我替你收着\";然后是漫天红光,她把什么塞进我手里,\"快穿过去,去该去的地方\"——
\"是你!\"我猛地回头。
温尘站在门口,剑还指着墨风,可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像是穿过我看往很远的地方。
\"萧瑶!\"
墨风的尖叫把我拽回现实。
我这才发现,水晶像的胸口裂开条缝,里面躺着块半透明的玉珏——和我掌心扎进肉里的碎玉,纹路分毫不差!
\"原来...原来我穿越时攥着的玉珏,是你留给我的。\"我对着雕像轻声说。
月白裙女子的眉眼突然动了动,像是在笑。
\"还给我!\"墨风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短刃。
他举着刀冲过来,可刚到门槛就被护阵弹得撞在墙上,刀\"当\"地掉在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玉珏。
入手的刹那,整个密室的光都亮了几分。
墨风趴在地上,眼睛红得要滴血,他盯着我手里的玉珏,突然发出一声狼嚎般的冷笑:\"你以为拿到就赢了?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
\"瑶瑶!\"温尘突然扑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震动。
水晶像的底座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头顶的石壁簌簌落石。
墨风趴在地上大笑,血沫从嘴角溅出来:\"这密室连着地脉!
我早就在机关里动了手脚,等你们拿到东西...就一起埋在这里吧!\"
我攥紧玉珏。
月白裙女子的虚影突然从水晶里飘出来,她抬手一点,我掌心的玉珏发出刺目白光。
温尘把我护在怀里,我听见他闷哼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脖子上——是他的血。
\"别怕。\"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在。\"
墨风的笑声还在继续,可越来越远。
我抬头看他,他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门外推。
他拼命抓挠地面,指甲缝里全是血,可还是被推出了门槛。
\"萧瑶!温尘!\"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不得好死——\"
\"砰!\"
青铜门重重关上。
密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地脉震动的闷响。
我抬头看温尘,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可眼睛亮得像星子。
\"玉珏...\"我低头,发现它不知何时融进了我掌心,只留下个淡青色的梅花印,\"它说...能镇住地脉。\"
温尘擦了擦我脸上的血,笑:\"那就镇住它。\"
地脉的震动突然剧烈起来。
头顶的石块噼里啪啦往下掉,温尘把我往雕像后推。
我扶着水晶像站稳,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碎裂声——
\"小心!\"
温尘的声音混着石块坠落的轰鸣。
我抬头,看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正砸下来。
头顶的阴影铺天盖地压下来时,我甚至能看清石块表面凝结的水痕——那是地脉震动震落的岩壁积水。
温尘的手臂在我腰上猛地收紧,我整个人被他按在水晶像前,后背贴着透骨的凉意,而他的胸膛像团烧红的炭,隔着两层衣料烫得我眼眶发酸。
\"轰!\"
石块砸在我们身侧的刹那,我听见温尘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有温热的液体溅在我耳垂上,我下意识去摸他后颈,指尖触到一片黏腻——是血,从他额角伤口里迸出来的血,正顺着后颈往下淌。
\"温尘?\"我的声音抖得厉害,想抬头看他,却被他压得更低。
他的下巴抵着我发顶,呼吸灼热:\"别怕,护着玉珏。\"
地脉的震动突然变了节奏,像有头巨兽在地下翻了个身。
我这才发现墨风的笑声不知何时停了。
抬头望去,青铜门前的地面裂出蛛网纹,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扶着墙站起,短刃在他掌心渗出幽蓝毒雾:\"萧瑶,你当这破石头能护你一辈子?\"他的瞳孔缩成针尖,\"我墨风活了六百年,死过三次,断过灵根,被剥皮抽筋过——\"他突然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可我最恨的,是被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踩在脚下!\"
话音未落,他的短刃已破空而来。
温尘旋身拔剑,剑身与短刃相击的脆响里,我看见他虎口崩开新的血口。
墨风的攻势像团黑雾,招招往温尘心口、咽喉钻——他根本不要命了,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温尘!\"我想冲过去,却被水晶像传来的震动绊住脚步。
刚才融进掌心的玉珏突然发烫,淡青色梅花印子泛着微光,顺着我的血管往手臂上爬。
雕像月白裙角的纹路亮了起来,那女子的虚影又浮现在半空,她的指尖轻轻点向我额头,画面像潮水般涌进来——
桃林,青瓦,石桌摆着半凉的茶盏。
穿月白裙的女子笑着把玉珏塞进我手里,发间六瓣梅花坠子晃啊晃:\"小瑶,这是梅花阵的核心,若有一日你迷了路...\"
血光冲天,她被黑衫人围住,玉珏在她掌心裂成两半:\"走!
带着半块玉珏穿过去,去没有纷争的地方...\"
\"原来我不是穿越,是被你送过来的。\"我望着虚影喃喃。
女子的嘴唇动了动,我听见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傻丫头,这玉珏从来不是改命的宝器,是我用半条命封在里面的传承。
灵根算什么?
当年我入道时,不也被说成五灵根废柴?\"
地动声突然变响,我踉跄着扶住雕像。
温尘的剑招慢了一瞬,墨风的短刃划开他左肋,血珠溅在我脚边的青石板上。
我攥紧发烫的手掌,梅花印子突然灼痛,那女子的虚影猛地消散,却有一股暖流顺着我的手臂涌进雕像——
水晶像底座的裂缝开始愈合,地脉震动的轰鸣弱了几分。
温尘趁机旋身出剑,剑锋抵住墨风咽喉:\"退下。\"
\"退?\"墨风突然笑了,他的指尖掐进自己掌心,血珠滴在短刃上,\"我早把命卖给地脉了。
萧瑶拿到传承又如何?
等这密室塌了,她的命,你的命,都得给我垫棺材!\"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的石壁突然迸出刺目蓝光——是结界被强行突破的光。
我抬头望去,原本护着密室的金色屏障正在崩解,无数道黑紫色裂纹像蛇一样爬满屏障。
墨风的短刃突然爆发出黑焰,他猛地推开温尘的剑,那黑焰竟烧穿了温尘的剑鞘!
\"温尘小心!\"我扑过去,却被雕像拽住手腕。
月白裙女子的虚影再次浮现,她的指尖按在我眉心,记忆如暴雨倾盆——原来这密室的护阵需要传承者的血来激活,而我掌心的梅花印,正是开启最终防护的钥匙。
\"瑶瑶!
用玉珏的力量!\"温尘的声音混着剑气破空声。
我低头看掌心,梅花印子正随着心跳明灭,每亮一次,地脉震动就弱一分。
我咬着牙抬起手,对着崩解的屏障按去——
金色光流从掌心涌出,像条活过来的龙,瞬间缠住正在燃烧的短刃。
墨风尖叫着松开手,短刃\"当啷\"落地,黑焰被金光扑灭,只余一缕青烟。
温尘的剑趁机抵住他后心:\"服不服?\"
\"不服!\"墨风突然扭头,他的眼睛里爬满黑丝,\"我还有最后一招——\"
他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
我转头看向雕像,水晶像的胸口完全裂开,露出里面刻着的六瓣梅花阵图。
那女子的虚影跪在阵图中央,双手捧着一团白光——那是她的残魂,是传承的核心。
\"接着。\"虚影的嘴唇动了动。
白光突然冲进我眉心,我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她在雷劫里撑着结界,她在万人辱骂中救下被遗弃的小修士,她在临终前把玉珏掰成两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传承。\"我摸着发烫的眉心,终于明白云长老说的\"改命\"是什么——不是重塑灵根,是传承她的勇气、她的坚持、她面对全世界否定时依然要走下去的信念。
温尘的嘶吼把我拽回现实。
我抬头,正看见墨风不知何时捡起了短刃,他的指尖戳进自己丹田,黑血顺着指缝涌出——他在燃烧本命精元!
温尘的剑被他用肉身硬抗,剑尖穿透他左肩,可他的手还在往我这边伸,短刃上的毒雾几乎要碰到我的衣角。
地脉的震动突然停了。
水晶像的光猛地暴涨,我掌心的梅花印子亮得刺眼。
温尘趁机扣住墨风手腕,可那短刃离我只有三寸了——
青铜门再次震动。
我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云长老的声音:\"快退开!
地脉要爆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望着墨风扭曲的脸,突然看清他眼底的疯狂下,藏着和当年的我一样的不甘。
可那又如何?
短刃的寒光映着我的眼睛。
就在墨风扑向我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