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渐渐聚焦，脸上的睡意和玩笑神色迅速褪去。
屏幕上那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呆毛崽记忆的闸门。
“凭啥不要赔款？平白便宜了小本子！”
“就是！有那笔钱，当年多少老百姓能少吃点苦！”
当年要是拿了赔款，咱们的工业化进程能快多少？
“哼，当年做决定的人是不是老糊涂了？放着真金白银不要！”……
那些带着怨气的质疑声，像电影片段似的在他脑子里闪过。
这些江夏曾几何时也产生过疑惑、甚至隐隐认同的论调，此刻却显得如此刺耳。
江夏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咀嚼得很慢。
最开始，他其实也不解……
当前这个年代，国家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要是能拿到小本子的战争赔款，不说别的，至少能添几座工厂、买几批设备，老百姓的日子说不定能好过些。
但此刻，坐在这间弥漫着机油和电子元件气味的保密机房，经历了与最前沿技术、最隐秘斗争打交道的日日夜夜。
特别是系统性地接触和学习了他这个时代常人难以触及的国际关系、战争法乃至某约法公约等艰深文献后，再回看这个问题，江夏的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撼与敬佩的情绪所充满！
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咀嚼得很慢，但江夏脑海中思绪飞转。
他想起了国际法体系中关于“国家责任”的复杂构成，想起了《旧金山和约》背后大国博弈的险恶用心，更想起了老人家们在那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国际环境下，做出这一看似“吃亏”决定时，所需要的那种超越时代的、极其罕见的战略眼光和政治魄力！
几口热粥下肚，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朦胧。
“他老人家的智慧，真的是超越了时代！”
“啊？你说啥？”
大老王终于是收拾好了那个旧雪茄头。
终归，这家伙也没把半截雪茄屁股扔掉，从机房里寻了个小金属盒，把它装了进去。
“我说，我是完全赞同不要war赔款这个决议！！”
大老王拉过把椅子坐下，饶有兴趣地问：“哦？想通了？说说，咋就想通了？你之前不也嘀咕过这事儿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老王！”江夏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旧金山和约吧？”
“知道啊！前阵子你睡不着觉，不就抱着这些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国际法文书来催眠？”大老王坏笑着点了点呆毛崽。
这些文献还是老巢的李老帮忙找来的，现在大老王的背包里还替呆毛崽装着这些文件的打印件。
“呸！我那是梦中好读书！”
江夏的厚脸皮，哪是这种言语能够戳破的。
他一边在键盘上打字回复海军大佬，一边帮大老王解释起来。
《旧金山和约》根本就是个坑！它把新华国排除在外，却让败退到岛上的那个集团代表华国放弃赔款。
如果我们当时坚持向小本子索要赔款，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这个非法条约的框架，承认了那个集团有权力代表全华国！这在政治上将是致命的！
大老王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继续说。
“白头鹰和联盟那些国家撇开我们，跟小本子签了这个和约，里面虽然提了‘赔偿’，但给他们定的赔偿额极低，还允许它用‘劳务赔偿’‘技术赔偿’代替现金，本质就是对日本战争责任的纵容和清算不彻底。
我们当时就没签这个和约就代表我们不承认这种片面和约，就是保留我们作为受害国的合法追偿权。”
大老王点了点头，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份和约的复印件，以前有些朦胧的地方，被呆毛崽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
江夏手指不停，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还有就是，即便小本子迫于压力支付了赔款，根据国际法惯例和相关条约精神，这就意味着战争状态彻底终结，双方的历史旧账在法律层面被一次性买断、清零。
他们就可以挺直腰杆说：看，我们赔钱了，我们不再亏欠了！这等于亲手帮他们卸掉了沉重的历史包袱和道义枷锁！”
说着，江夏嘭的一声，化指为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后世网络上时不时的就兴起类似的论调。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嘛？
呸！
呆毛崽越想越气，忍不住站起身来，转了几个圈。
而现在，我们放弃赔款，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小本子对中华民族所犯罪行的历史责任，从未在法律和道义上得到彻底清算！这笔债，永远悬在那里！”
我们放弃的是一笔有可能拿到的钱，但我们牢牢握在手里的，是永远的历史主动权和道义制高点！
我们可以随时依据《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原则，在任何国际场合，就历史问题、领土问题乃至技术合作等问题，对他们进行追索和质询。
这可不是一笔赔款能换来的战略优势！
大老王见呆毛崽越说越激动，好像和谁在较劲一般，豆芽菜一样的胳膊居然抡了起来，仿佛在虚空中暴打某些低矮的东西一样。
瞥见屏幕上海军大佬发来的问话：“怎么又停了？”
大老王坐到了键盘前，趁着呆毛崽狂喊扇死你个忘掉自己祖宗玩意的时候，悄然按动键盘，把呆毛崽说的话，一五一十的打了上去。
嗯，别看大老王在江夏身边跟个二哈一样，可别人也在努力追求进步呐！
虽然这家伙想得是：在不进步，以后去江家小院吃饭，可能只能跟小冬冬一桌了……
只不过，这几个字越打，大老王越兴奋。
这就叫债主永远是大爷，而且这债他们还永远还不清嘛？
“还有嘛！”
听见江夏没了动静，大老王回头一看，哦，这小子虚空索敌，把自己累着了，正在大喘气呐！
呸！
谁家小伙子这样能累着，这只不过是呆毛崽在生气某些人的膝盖直不了！
呃……虽然这种事目前还没发生！
江夏深吸一口气，最后总结：
这不是软弱，这是一种基于对国际法深刻理解和对长远战略精准把握的极致的自信和智慧！
我们不给他们用金钱的机会，就是要让他们，也让全世界永远记住这段历史，永远处于道义的被告席上！
这笔，我们要用他们永远无法还清的方式，一直追讨下去！
“直到……”
大老王此刻也面露狰狞：
“直到……”
“嘿嘿嘿！”
“哈哈哈！”
“直到……”
……
就在小哥俩阴阳怪气“直到”个不停的时候。
另一边的大黄分身。
海军大佬看看屏幕上的字，又看看身边开心大笑的老人家。
“啧……这臭小子！”
“让他去会一会那个有地位的小本子吧！看看他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是！”